“王爺,”慕容石正色道,“在下有些事要同王爺私下商議。”
燕飛宇的眼光在蔚家兄妹的身上繞了一圈,點點頭,“我們去書房。流蘇代我招待蔚公子。”
兩人緩步走出花廳,燕飛宇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慕容!”慕容石一向點滴之仇湧泉以報,何況事關名譽以及百兩黃金,不過……
“喂,你不覺得蔚家兄妹很奇怪嗎?”慕容搶先說,“照理不會弄錯,但看他們的樣子……那兩人真的是兄妹嗎?你難道不想弄清楚?咦……這不是花廳旁的隔間嗎?”
兩人所在的正是小花廳左麵的一間隔室,燕飛宇麵無表情地走到屏風後取下一副織毯,露出裏麵杏仁大小的兩個孔眼,從這裏望過去,足可將小花廳一覽無遺。
此時的小花廳內,對視的蔚流蘇和蔚成霽之間仿佛有一堵堅冰築成的牆壁。
“哥哥……”她說出這兩個字時仿佛在抽氣。
“不要叫我哥哥!”蔚成霽的臉色鐵青。
“我……”她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來,“我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哥……你。”
“我也沒想到你的命會這麼硬!”蔚成霽的口氣更差,“居然去當歌女拋頭露麵!現在又在這裏!就算是王府,你就這麼不清不白地跟著那種男人嗎?與其活著被人玩弄,不如早點死掉幹淨!”這種惡劣到極點的言語令正在偷聽的慕容嚇了一跳,幾乎不敢去看身旁燕飛宇的臉色。
蔚流蘇卻突然有了點生氣,“你是在擔心我嗎?”
蔚成霽的臉色一變再變,那其中一閃而過的是憐惜嗎?流蘇認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誰擔心你!”蔚成霽厲聲說,眉宇間掩不住一絲狼狽,“哼!”
“那……你為什麼要來見我?”流蘇的心直沉穀底。
蔚成霽眼中的掙紮越來越厲害,“你……”他咬牙,片刻之後脫口而出,“我警告你,要命的話就乖乖呆在王府。離開這裏一步讓我撞見,我再不會手軟,一定會親手取你的性命!”她身在王府,他總沒有辦法到這種地方刺殺她,所以隻得放棄。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蔚成霽這樣告訴自己。
蔚成霽一定要殺她,不如此便無法向死去的人交代,但是,內心深處卻希望她活著……是這樣嗎?流蘇黯然。
“怎麼看都不像是兄妹,”慕容石刻意地以一種旁觀者清的姿態瞧著身旁的燕飛宇,“我覺得倒更像是反目成仇的情人呢。”說完後,他毫不意外地看到燕飛宇的神情一僵。
“照理我的資料絕不會錯,不過這世上出人意料的事也有很多……你的臉色真難看,其實大可不必這麼擔心,查明真相的方法多的是,不是有一招叫‘滴血認親’嗎?小弟願效犬馬之勞……”
“你閉嘴!”燕飛宇冷喝。
告別前,神色木然的蔚成霽取出一隻錦盒遞與燕飛宇,流蘇已經避入內室,“小小微物,請代我送與流蘇姑娘,當做初次見麵的表禮。”
長廊中,一個女子與他們擦肩而過。慕容石看見是白伶兒,眼中閃過一絲興趣,蔚成霽則目不斜視,心頭千思萬緒的他根本沒注意這個女子。
兩人走後,燕飛宇揭開盒蓋,裏麵赫然是一幅《江行初雪圖》!這才明白當日蔚流蘇對《江行初雪圖》的熟悉由何而來,那麼眼前這一幅顯然就是真品。畫有真假,人呢?蔚成霽真的隻是她的兄長嗎?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背對著燕飛宇站在窗前,流蘇頭也不回,淡淡說:“你們不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何必還來問我?”
言語中帶著一點賭氣和不滿,他皺眉。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似乎縈繞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瑟之意,他有一些心疼,但是疑心的氣泡在心裏越吹越大,因為他從未見過她像方才對蔚成霽那樣低聲下氣,這一點也不像她。
“流蘇,蔚成霽真的是你的親生兄長嗎?”他突然問。
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震動一下,遲疑片刻,“是。”她微微點頭。
如果方才是心疼,那麼現在,燕飛宇清楚地感覺到怒氣一點一滴迅速積聚起來。她、在、說、謊!啪!他隨手將畫軸擲在地上,被聲音驚動的流蘇一嚇回頭。《江行初雪圖》半展於地,她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家中所藏的那幅自己珍愛萬分的趙幹真跡。
正要彎腰去拾,前麵燕飛宇的冷哼聲傳來,“喊打喊殺,再送來名畫,你哥哥憐香惜玉的方式倒很奇特呢!看得連本王都想成全你們的一門忠烈!”
拾畫的手僵在半空裏,她站直身子,“你偷聽我和哥哥講話!”
本王是光明正大地聽!燕飛宇不屑,“他真是你哥哥?這樣的兄妹倒真少見!”
心情本來就糟糕,再聽見燕飛宇的這種語氣,頓時令她有大吵一架的衝動,“我們兄妹怎樣不需要你來評點!”她惱怒地說,“看不順眼的話,要殺要剮都隨你!”
燕飛宇的臉色一沉,就算他本來是想好好詢問,此時也沒有那種悠閑的心情了,“你吃定我不會拿你怎樣是不是?”他冷笑,往前邁一步,《江行初雪圖》擋在麵前,他一腳踢開,“沒錯!我是不會對你如何,回頭我就叫人把蔚成霽送進刑部大牢!你們兄妹?哼!”
顧不得心疼被他毫不留情踢飛的畫軸,她又驚又怒,“卑鄙!我得罪你關我哥哥什麼事!有什麼罪我自己到刑部去領,不需要勞動王爺!”
怒氣彙聚為江海,波濤起伏,來勢洶洶,“你替他求情?對我說謊、寧願自己去死也要保全他?”燕飛宇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蔚成霽隻是你哥哥?你去騙鬼!來人!給我把慕容石叫回來!”
慕容石是刑部尚書,怒氣衝衝的燕飛宇似乎要動真格的了……但是,焦急中她也總算聽出一點不對頭的地方。他是在嫉妒嗎?這種事情怎麼會讓他嫉妒?……他一直追問什麼親生兄妹,難道、難道說……流蘇頓時如夢方醒,這種誤會可能很好笑,但一時之間卻沒辦法解釋清楚。這麼片刻間……而白伶兒已經進來了。
“知道了,我已吩咐人去請侯爺。”白伶兒平平淡淡的聲音響起。她眼前的兩個人,燕飛宇橫眉豎目,她從未見過他生氣到這個樣子;蔚流蘇卻是腮紅耳赤,不知是氣是羞。她垂下眼,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等一等!”蔚流蘇情急之下拽住他的一隻袖子,“他……真的是我哥哥!”明白燕飛宇為什麼生氣後,自己的怒氣頓時消融了大半,甚至有一絲絲的開心與興奮,像氣泡一樣忍不住從心底骨碌碌冒上來。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高興,而是這男人的憤怒!
“哦?”他的頭微微一偏,睨視她的樣子無限冷峻。
“你要我發誓嗎?”她放軟了口氣,“他生氣是因為我做錯一件事……”她急切地看著他,希望他肯相信。
“哦?那你做錯過什麼事?”他一振衣袖,反手抓住她的手,這件事他必定要追究到底!
“我……”
連白伶兒都豎起耳朵時,異變突生,外麵有人高聲吵嚷起來:“走水啦!走水啦!”一聽這話,白伶兒緊張起來,蔚流蘇卻反而鬆了口氣。燕飛宇的問題真的很難回答,然而這口氣還未呼出去——
嘩啦一聲巨響!
“流蘇!”她被燕飛宇用力一帶到身後的同時,窗框盡碎,幾個黑衣蒙麵人硬撞進來,手上的刀劍閃著寒光,劈瓜切菜一般向三人砍過來。
刺客!三人的腦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燕飛宇反應極快,護住流蘇的同時一拳擊退正麵的敵人,往牆壁方向躍去——那裏掛著他一柄佩劍。
四個刺客一擊不中,立刻圍成陣勢困住燕飛宇和蔚流蘇,較遠的白伶兒反倒被忽略。刹那間,刀光劍影,跳躍騰挪,一時間險到極點。燕飛宇吃虧在沒有兵器,隻能以拳腳迎敵,更何況還要護住絲毫不懂武功的流蘇,短短片刻身上已多了幾道血痕。外麵也同時傳來打鬥聲,王府護衛一時都被阻於門外。顯然這次的刺殺準備周密勢在必得!
燕飛宇悶哼一聲,右臂左腿同時中劍,血肉翻飛。流蘇驚叫一聲,方才這兩劍卻是趁其不備刺向他身後的她,他來不及救援,索性硬生生替她挨了劍。一旦中劍,動作自然緩了一緩,刺客的包圍立刻縮小一圈。
這樣一來,人人都知道他護花心切,刺客開始大力攻擊流蘇。為了保護她,燕飛宇頓時險像環生,好幾次都是險險避開要害處,衣衫已被劃得七零八碎。
“不要管我!”她大叫。一直不敢出聲害他分心,現在看見他為她而岌岌可危,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燕飛宇卻聽而未聞。
“別管我!”眼見燕飛宇又中了一刀,流蘇心中的驚慌簡直無以形容。她絕對不要他為她出什麼事!
“閉嘴!”燕飛宇冷喝,右拳擊在劍身上,一腳側踢左方的來敵。正在此時,一道雪練般的劍光從破洞一樣的窗中亮起,閃電般疾取燕飛宇的咽喉要害,此時他正被前後左右包夾,若想躲過這狠辣絕倫的致命一劍,隻能往後退,但隻要他一退,身後的流蘇必然利劍穿身,絕無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