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秀見到連沐風也是十分詫異,她連忙從地上坐起,尷尬地笑著,“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黑暗中,雲中秀覺得今日的連沐風有些不同。他的桃花眼異常灼熱,緊緊地膠在自己身上,悶聲道:“我睡不著。”
睡不著……都是一樣啊……
雲中秀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故作輕鬆地說道:“那你在這裏坐一會兒吧,我困了,先回去了。”
她加快腳步,想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想到被他一把抓住,帶進了懷裏。雲中秀嚇了一跳,剛想掙紮,卻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氣,身子僵在他懷裏再不敢動彈,隻是軟聲安撫道:“你喝了酒嗎?先放開我,有什麼心事我陪你聊聊吧。”
連沐風苦笑一聲,擁的越發緊了起來,“你知道我的心事,你知道的!秀兒,你為何總是逃避我?這半年多以來,你從未對我真正敞開心扉!這樣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走進你的心裏?什麼時候才能讓你忘了他啊!”
雲中秀的身子一緊,語氣不由得生硬幾分,“你再說什麼我聽不懂,快放我,讓別人見到不好。”
手臂收的更緊了,連沐風越發耍起性子,“你怎會聽不懂!他都那樣傷害你利用你了!為何你就不能放下呢?”
傷害利用嗎?如果真是這樣該多好,她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也不至於這般****備受煎熬……
雲中秀不想解釋,她垂下雙臂任由他抱緊,隻是口中卻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那種深深的挫敗感讓連沐風心慌意亂,懷中的人兒似乎是沒有靈魂的布偶一般,他怎樣也無法再多靠近她一點。隻能緊緊抱著,緊緊地緊緊地不想放開手。
時間靜悄悄地流淌著,一陣冷風吹過,連沐風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幾分。他懷裏人兒柔順異常,沒有一絲掙紮的跡象。這也讓連沐風越發絕望了,他不由得出聲打破沉默,“秀兒,你開心嗎?和我在一起你開心嗎?”
雲中秀點了點頭,柔聲道:“嗯,我喜歡這裏,也喜歡這樣的生活。”
連沐風苦笑道:“就是不喜歡陪在你身邊的人,對嗎?”
“說的什麼傻話?”雲中秀在連沐風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軟聲安慰道:“我開心著呢,你不要多想。你呢?作何喝了這麼多酒?今日是她的忌日吧?”
她記得有人告訴過她,隻有在玉珍忌日的這一天,這個男人才會破例飲酒。這裏是大草原,和南祺的天氣完全不一樣,日子過得似是流水一般,她也懶得去問今日是何夕。
連沐風沉默了,聽到雲中秀提起了玉珍,他的懷抱僵硬了幾分。
似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秀兒,你想見他嗎?你若是真的思念他,我……我成全你,帶你去找他……”
雲中秀故作不知,“他是誰?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想太多了。”
連沐風鬆開懷抱,緊握住雲中秀的雙臂,借著月光直勾勾地望進她的眼眸,認真地開口道:“我隻想讓你真心幸福,倘若我給不了,也不配繼續呆在你身邊。你明日收拾好行裝吧,我帶你去找司遠。”
最後那兩個字,猝不及防地擊中了雲中秀的心。她一把將連沐風推開,惱羞成怒地警告道:“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個人!否則別怪我翻臉!”
多久了,連沐風多久沒有見到雲中秀有過這樣激動的情緒。他先是一愣,隨後心中便泛起更加濃重的苦澀。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輸了……不,他似乎連輸的資格都沒有……
吞下喉間溢出的苦澀,連沐風啞聲道:“如果他從來沒有出賣你……你是否會過得快樂一些?我是說……如果……”
滿是怒火的杏眸忽地一滯,雲中秀別開眼悶聲開口道:“不是說過不要再提他了,你若是再說那我便回去了。再見。”
話一說完,她轉身落荒而逃。可是才走了幾步,身後便傳來連沐風有些憤怒的聲音,“你去找他吧!既然那麼在意便去找他吧!他從來沒有出賣過你!將你帶去白雲觀也是他的主意!而你背上之所以會疼痛那麼久,不是因為他取了你的皮,而是他永遠地將它抹去!你聽清楚了嗎!”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這一刻聽到了連沐風的親口證實,雲中秀的心還是忍不住泛起一陣陣疼惜。
啟程來這裏的前一天,她無意中聽見淨潭仙人與連沐風之間的談話,這才知道自己為何能安然無恙地被連沐風救到白雲觀。而司遠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戰鬥,甚至親自帶兵迎戰東祺。
他送她離開不過是為了給南祺百姓看的,也為了引出自己身邊的奸細……
已經快一年了吧,戰爭恐怕早就結束了,他應該贏了吧?就如前世那般統一了四國,成為當之無愧的王者……
雲中秀抬頭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最後視線落在了那一彎清冷的明月上。她記得司遠曾經說過,月亮是最孤獨的,因為它永遠是孑然一身。不像星星,有那麼多夥伴,總也不會孤單……
這是他必須要麵對的啊,高處不勝寒,恐怕隻有帝王才能參得透個中的滋味吧。
笑著搖了搖頭,雲中秀的聲音極為平靜,“那又如何?我該感激涕零,重回他身邊嗎?”
相較於她的鎮定,連沐風則顯得激動了許多。他大步走了過來,聲音裏是滿滿的不可思議,“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什麼時候?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雲中秀並未隱瞞,如實答道:“離開白雲觀的那日。”
連沐風更覺驚奇,“那你為何還願隨我離開?”
雲中秀好笑地開口道:“知道又怎樣?我為何不能離開?”
是啊,知道了又怎樣。這個婦人是雲中秀啊,她那麼驕傲,驕傲的寧可帶著滿身傷痛離開,也不願意低下頭求人憐憫。哪怕那個人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
可她絕對想不到,那人早已經歸隱山林了吧。該放手嗎?倘若她知道了,那麼自己將會永遠失去她,再沒有半點機會了。但他如何能忍心見到那張終日也綻放不出笑臉的容顏?看著她這麼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消沉。本以為時間會治愈一切,可到頭來卻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司遠啊司遠,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恐怕連你自己都想不到,這婦人對你如此用情至深吧……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連沐風竟忽然笑了起來,“我真的很羨慕他,雖然目不能視,腿不能行,可我還是羨慕他。如果可以,我倒寧願那個人是我……”
回味著這句話,雲中秀眨了眨眼,似是沒有聽清一般,狐疑地開口道:“你說什麼?誰目不能視腿不能行?”
都已經到了一步,還有什麼好隱瞞的,連沐風惋惜地歎道:“司遠……他受傷了,從戰馬上跌落,摔斷了一雙腿,而且……眼睛被劍刺傷。”
沉默片刻,雲中秀忽然笑著道:“開什麼玩笑呢,人家好好地做著皇帝,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摔斷腿……瞎了……”
雲中秀笑不出來了,喉間溢出腥甜的液體,她想咽回已經來不及……
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下了一跳,借著月色,再看到她唇角那猩紅的液體時,連沐風驚恐地奔到雲中秀身後,忙接住了她軟軟的身體。
這一刻他的酒意徹底清醒,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他連忙矢口否認道:“我今日飲了酒,秀兒你莫要聽我胡言亂語啊!司遠沒事,正如你所說的,他還好好地做著南祺皇帝,怎麼可能那麼慘呢!你別激動,我……我……對不起……”
躺在連沐風懷中,雲中秀苦笑著道:“他還好嗎?有沒有人照顧他呢?”
再多解釋也於事無補了,連沐風隻得老老實實答道:“有蔣震在,應該不會太難過。你想見他嗎?”
想嗎?雲中秀不知道。她想,可是又怕。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怕自己會一時心軟原諒他……
可就算有一千一萬個怕,她也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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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雲中秀和連沐風告別樸實的村民們,離開了她們生活近一年的地方。
一路北上又是乘船又是騎馬,耗盡了半月時間,才到了北祺一處人煙稀少的荒林中。
在那裏,雲中秀見到了那個整整折磨了她一年的人。她曾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他,她曾以為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站在自己麵前,她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可她從未想到,他竟真的再也無法站到她麵前了……
樸實無華的農家小院裏,坐著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他的身下是一張竹編搖椅,正是雲中秀院子裏的那張。男子的麵容蒼白,嘴角含著一抹柔和的笑意,隻是他高高的鼻梁上卻架著白色布條。
他看起來十分愜意,十分的悠然自得,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來人的聲響,他平靜地道了句,“你來了……”
說好了不哭,說好了再也不會流淚,可雲中秀卻早已成了淚人。他說‘你來了’!他說‘你來了’!這個傻瓜便一直在這裏等她嗎?還是說,她將自己當成了別人?
雲中秀強忍淚水,帶著濃濃地鼻音,輕輕地‘恩’了一聲,想看一看那白衣男子的反應。沒想到他卻咧起唇角,開心地笑了起來,“你真的來了。”
是驚喜的,聲音雖然還是那麼平靜,可是他卻笑得像個孩子。那麼開心,那麼知足,似是真的等了她好久好久……
雲中秀再也忍不住了,她連忙用手堵住雙唇,不想讓自己發出哭聲讓他聽到。可是白衣男子卻張開雙臂,孩子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憋著多難受,到這裏來。”
雲中秀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了,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她衝到他的身邊,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為何不幹脆死掉呢!做什麼還要來惹我傷心?你欺我騙我逼迫我!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中!我恨你!恨不得你早早死掉才好!可你為何要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讓我……讓我如何繼續恨你……”
一旁,連沐風早已經是紅了眼眶,他轉身離去,將從外回來的蔣震也一並拉走。將時間留給那一對命運多舛的苦鴛鴦……
司遠依舊是笑著的,從以前到現在,他永遠都在笑。隻是雲中秀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是否傳達到眼裏,是否出自於真心。可他的笑容卻是憨憨的,帶著巨大的滿足感。還故意扁著嘴,委屈地開口道:“我等了你這麼久,為何才來呢?我的眼睛看不見了,腿也走不了路了,你不能丟下我不管的!我對你不好也都遭到報應了,你留下來一直陪著我吧……”
帶著一種撒嬌的胡攪蠻纏,而且還是如此的理所應當。
他不是應該趕自己離開?不是應該告訴自己他沒事?可這家夥卻厚臉皮地借題發揮,竟然讓她留下來陪他?
雲中秀哭著哭著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皺著眉,極其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倒是不怕連累我。還說的如此大言不慚。若我不來呢?你會不會等上一輩子?”
司遠毫不猶豫地說道:“不,你會來的。不然我就白受傷了。如果這樣還換不回你的心,那我也算罪有應得。活該等上一輩子。”
還讓她說些什麼呢?雲中秀算是徹底敗給了他,這樣一個狠心到將自己性命都一並算計上的人,她該拿他怎麼辦?
隻是沉默片刻,雲中秀便撲到了司遠的懷中,再也不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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