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祈夏約(長晏)

第1章

天微有點陰,似乎要下雨,涼風一陣陣鑽入領口,讓她脊背聳得有點僵,也有點酸痛。

縱使這樣,她也不願伸展一下身體舒活舒活筋骨,本來就冷得要死,她寧可就這麼窩著這一點點的暖意,縮脖聳背地全身酸澀,也不想挺一挺腰杆,作出所謂迎擊風雨、壯誌在胸的無畏相。

呼,好冷!

駐守轅門的小卒子已經在瞪她了,似乎馬上就要挺起手中的矛將她趕離營地三裏遠,然後再狠狠斥她一句——“看你還敢不敢來!”

她有點快樂地自言自語:“這可不是我不來,是兵士攔著不讓進,我實在是有心……咳咳,有心無力……咳咳咳咳……”

今日傷風更嚴重了,連鼻子也塞住,隻好用嘴巴呼吸,咳嗽也越發厲害,嗓子裏像有幾隻小螞蟻爬來爬去,癢得夜裏時常被自己的口水嗆醒,劇咳一陣,再昏昏睡去。

“事不過三,這可是第三回,再不準我進,我就有理由打道回府了。”她越想越快樂,似乎身體也有點暖起來,嗬了嗬雙手,在小卒子的瞪視下,她邊咳邊慢慢地走過去。

“你你你……還真的又來了?”轅門右側的兵卒氣得有點口吃,“這裏是軍營重地,不是女人來的地方,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心眼?”要不是“捍月”軍治下甚嚴,不允對百姓無禮,他早就破口大罵,再長矛一揮,轟走這個一天內企圖三次進入轅門的大膽女人!

她又咳了一陣,才有氣無力地道:“我說過,我要見護國侯。”

“護國侯豈是你說見就見的……”左側的兵卒喝斥了一聲,他是才換了班的,還沒見過她,頓了頓,疑惑地打量她一番,“你……是侯爺親戚?”

“不是。”她搖搖頭,因為怕冷,腦袋隻是輕微晃晃,以免大幅度動作更加劇她的冷意。

“那……是侯爺的朋友?”

“也不是。”她暗自翻個白眼,這小卒子連問話也不會,怎麼當差?她要說是,又豈不是白癡,堂堂護國侯,會有女人應承是他朋友?笑死人!

“你找侯爺有什麼事?”第三個兵卒皺著眉,插了句話。

“這個嘛……”她眨了下眼,“不能跟你說。”

前兩名兵卒已經火了,長矛“刷”地指向她,“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在轅門前搗亂,有何居心!”

“噓噓,別這麼大聲,驚動了裏麵的人就不好了。”她像是有點慌,忙擺了擺手,又咳了幾聲,才笑眯眯道,“你們真不讓我進?”

“廢話,你一個女人,怎能擅進軍營重地,這軍法規定成了擺設不成!”

“說得有理。”她順水推舟地點點頭,感激地微一躬身,“那我就走了。”

咦?

分列轅門兩旁的六名兵卒全部愣住,她這麼輕易就放棄了?怎麼不學上次那個要對侯爺以身相許的女人哭天喊地尋死覓活?

她自然不曉得這幾個兵卒心裏在想什麼,她隻曉得自己可以卷鋪蓋回家了——不,她的鋪蓋還沒來得及打開,她連兵營還未踏進一步,護國侯一麵還沒見上,就被踢了出來。

是的,她被拒之門外。

被幾個小卒子轟走。

真是個好結局,如她所料。

家裏溫暖的被窩仿佛已經向她招手,充滿了誘惑。她不由眉開眼笑,堅定地邁出走向回頭路的第一步——

“慢著。”

這一聲喝止打碎了她的美好心願,她微惱地半轉臉,瞧見轅門裏走出一個人。

這個人很年輕,大概隻有二十歲,弱質而斯文,有種江南人特有的白淨與文雅。

“什麼事?”他向其中一名兵卒詢問。

“衛廚子,又來管閑事啊?”守轅門的兵卒似乎與這白淨的年輕人很熟稔,馬上轉了笑臉,打過招呼後又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喏,這個女人,今兒一天來了三趟,說要見侯爺,既不說自己是誰又不說要幹什麼,兄弟們哪能放她進來,就攔在外頭嘍!”

她眨了下眼,有點詫異,這兵卒怎麼不說她擾亂兵營居心叵測之類的,倒清清楚楚將她的不是列了出來,護國侯領的兵果然不是糊塗蠻橫之輩,隻是如此一來卻更顯出她的搪塞敷衍之意。

那很江南味的衛廚子了解地點了點頭,向她走過來,和善地笑道:“姑娘,你要見護國侯?”

她不情原地點點頭。

“那麼,理由?”

他說得很簡潔,問的語氣也很溫和,倒令她不好意思存心糊弄他。她本不想來,卻又應了別人不能推辭,原指望通報的小兵粗暴拔扈,轟了她走,正遂她心願,就此樂得個輕閑自在,沒想到眼下冒出這麼個似乎很熱心助她去見護國侯的人。

千萬別太熱血熱腸,她本來就不想踏入這一片硝煙血腥之地的。

“你不自報身份,又不說明原因,想見護國侯,未免太無誠意。”

瞥了一眼他倒是很誠意的笑臉,她心情不佳地連咳嗽好幾聲,才掙紮萬分地開口:“有人讓我來見他。”

這句話仍是很搪塞,很含糊,若是別人統率的兵士,早就火冒三丈不耐煩,三拳兩腳踢走她了。偏偏這位看起來好像十分熱心的年輕人耐性相當好,他又問道:“是哪位讓姑娘來的?”

他既問了,她就不能不答。不甘願來卻來了,就不能謊言欺人,隻是,他們若不信,自是再好不過。

“震平老王爺。”

快發怒吧,吼她一句“胡說八道”,然後轟她走吧!

那衛廚子卻很有興趣地揚了揚眉,“有沒有信物或是書簡?”

她暗咒一聲,這家夥怎麼這樣難纏,句句點上她想迷糊打混的要害。她不甘不願地從懷裏摸出一封信晃了一下,“哪!”最好他要看,而她自是不允,然後他惱羞成怒地逐她走。當然這不是她的錯,震平王爺的信本來就不能隨意給旁人看嘛。

豈料這可惡的廚子已經眼尖看到信封上“護國侯啟”幾個字,便點一點頭,“你跟我來。”

她垮下臉,垂頭喪氣地拎著信,跟著衛廚子走進轅門。

中軍大帳內,隻有她、衛廚子和正中端坐的護國侯。

她低頭咳了一陣,輕輕喘了一口氣。

心情好上不少,原因很可笑——因為護國侯非常、非常的賞心悅目。

她一向喜歡欣賞美貌的女子、英俊的男子,就像欣賞一幅令人讚歎的佳作,一片讓人神怡的美景。美好的事物總是讓她心情愉悅。

她聽說過護國侯這個人,他的爵位不是世襲,而是皇上親賜的。當年瓦剌大軍圍困中,他三次救駕於亂軍之中,功震朝野。同時,他又是震平老王爺的義子,老王爺膝下無兒,皇上本要賜他承襲震平王位,他不受,才特賜“護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