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等三伯的病有了些好轉後,我們開始又在大上海的大街小巷裏轉悠了。一來是為了希望有一天能在街頭遇上我日思夜想的王媽,二來當是為了找吃的。生活是千篇一律的,每天都那麼周而複始著。三個月後,我依然沒能遇到王媽。我絕望了。我原本早就想流浪回到我的家鄉西山去的,一直沒有打道,是因為我還沒有死心。存著最後一絲能見到王媽的信念,我像一條魚,不知疲倦地整日遊蕩著。

很多個夜晚,我都夢見往昔和王媽在一起的那段溫馨幸福的日子來。甚至有一天夜裏,我還夢見自己在大上海的街頭遇上王媽了。我一頭紮進了王媽的懷裏,哭得很傷心。夢境中的王媽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手中拿著一個燒饃,還一個勁地摧我快吃。

最後我是哭醒的。睜開眼,天上還是滿天星鬥。三伯擠上前來,靠著我問:“小蚊子,怎麼,剛才是做噩夢了吧?”

那是條又陰暗又窄小雜亂的小巷。那段時間裏,我和三伯就倦縮在那裏,幾捆稻草就算是我們的“床”了。其實我已經習慣於一種睡姿,就是背靠著牆壁睡。當然這也是跟著三伯學的。三伯對我說:“習慣了這種睡覺的方法後,一來不會惹上風濕啊關節炎啊什麼的病。”三伯患的嚴重的風濕病,隻要一下到下雨天,渾身就會痛得厲害,染上這種病當然和他多年來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習習相關。

就為了夢中的那個燒餅,我惹上了一件麻煩事。這個小小的燒餅讓我幾乎斷送了小命。

那天清晨,我問三伯燒餅是什麼味道,我說我好久沒有吃過燒餅了,都快忘了燒餅是什麼滋味。三舔了舔於渴的嘴唇說:“燒餅嘛,甜甜的,香香的,總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了。我也快忘啦。咳咳,我也好久沒吃上這玩意了。”

其實我是故意無話找話的。在家時,王媽幾乎天天做燒餅給我吃。

就為了三伯那句話,我發誓決定弄幾個燒餅來給三伯解解饞。

說做就做。洗了一把臉,挽好鞋帶,我就上路了。三伯年老體衰,他已經好久沒有和我一同外出去找吃的了。當然,走之前,我並沒有忘了用一個在拉圾堆裏撿來的銅壺灌了一壺水放在三伯的麵前。水是在不遠的自來水龍頭裏灌的。這是生活在那一片裏居民們的生活用水。白日裏管得很嚴,為了防止我們這些乞丐們去偷著飲用,專們有人在那裏看守著,要喝水,我們就隻有一大早起身去偷。

在去偷偷灌水那一刹那間,我心中突發奇想:既然自來水能偷到,我為什麼就不能偷回來幾個燒餅讓三伯嚐嚐鮮呢?

走出那個小巷,拐幾個彎,就有人做燒餅賣。那個攤子不太,每天早上卻有各式各樣的燒餅賣。攤主是個三十多歲的上海本地人,胖胖敦敦的,尖嘴猴腮,一張臉黑得像個燒碳的。這個小胖子十分討厭我,每天見我從他攤前走過,都會小聲罵:“滾遠一點,小子,快滾遠一點,不要影響大爺我做生意。”

我討厭他的那種囂張,這個小胖子年紀明明不大,總是喜歡自稱大爺。他總是那樣喝罵我,其實我心中早就不滿了。我心裏暗自打算著,找準機會,我一定要多偷他的幾個燒餅。一來是解解心裏的悶氣,二來是讓自己和三伯好好飽飽口服。

那時候,天剛蒙蒙亮開,路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了行人,那個小胖子早就已經擺好了攤在叫賣了。為了不招惹上他的眼睛,我開始縮在一個拐試驗彎處,暗自捕捉著動靜。我像一隻在捉老鼠一樣地等待著時機。

時間在悄悄地流逝著,終於,我看見小胖子提著水桶去提水了。那是個很好的機會,我自然不肯放過那個機會。我開始若無其事地慢慢走了過去。我早已經算計好了,小胖子去提水,來回大約要兩分種時間,這兩分鍾裏,我有足夠的機會下手了。

我走近攤點時,恰好沒有行人。我訊速地像貓一像地彎下腰,藏到了燒餅攤的下麵,用事先準備好的布袋裝了八個燒餅。我發覺我逃走時的模樣一定像極了一隻猴子。

轉過了一條小巷,原已為自己經大功告成了。我捂住了一顆怦怦亂跳的胸口,就開始掏出一個燒餅咬了一口,沒想到還沒咽下喉嚨裏去,就聽到一個冷冰冰地聲音對我喝罵說:“臭蚊子,你賊膽不小,嘿嘿,偷東西啊。”

說話之人大約十七八歲,一臉賊膩嘻嘻的笑,認識,原來這附近的一個小混混,叫麻銀。這了是一個十分討厭的家夥,平日裏仗著年長力氣大,也不知欺負了我多少次。隻是,我身上一直沒什麼油水可撈,他懶得和我多加糾纏罷了。這回,也不知是他也在暗自盯稍著那個燒餅攤子還是僅僅是撞巧,竟然讓他給發現了。

我見他出現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就跑。

小巷裏,我熟悉,他比我更加熟悉。我跑得快,他比我更跑得快。

我終於在數百米外的一個小巷裏被這個無恥的小混混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頓。

麻銀一邊狠狠地掄著拳頭打我,還一邊罵:“媽的,你這個狗雜種,

偷了東西還敢不孝敬你小爺我,還敢跑,說,以後還敢不敢跑了?”他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在我的頭上、肩膀上,背心上。

我一咬牙,連吭都沒吭一聲。

“媽的,你雜皮還的種,竟然不告饒,快叫小爺,不然就打死你!……”他狠狠地說。

“不叫,就不叫!”我大聲說。

麻銀一動怒,下手更重了。因為他揪住了我的頭往地上慣,我的額頭和鼻孔很快出血了,也許是見流了一地的鮮血,這家夥怕了,於是哼了一聲小聲罵:“好好,你雜皮有種,小爺我就放你一馬。”他嘴裏罵罵咧咧的,提上我偷來的燒餅就想溜。

我撲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不放。麻銀喝罵道:“放手!”

我一咬牙說:“不放,就不放,你還我燒餅!”

情急之下,麻銀一下子就把我擰了起來。

“小雜皮,你有完沒完啊。”麻銀說。

我嗚咽著說:“你還我……燒餅。”

麻銀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要命了,小雜皮?”

我大聲說:“我就不要命了,你還我燒餅!”

麻銀一扔手中的燒餅,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地把我的頭朝著牆壁上慣了過去。我隻覺腦子裏“嗡”一聲悶響,登時暈了過去。

等腦子裏稍稍有些清醒裏,已經是在夜間了。醒來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口渴。還有全身四肢百駭無一處不疼痛。我哼哼唧唧地爬起身來,卻站不穩,一下子又摔倒在地。現後來,我又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給我嘴裏灌水。努力睜開眼睛,漸漸地看清,那人容顏蒼老,目光慈祥,正是三伯。見我突然醒來,三伯喜極而泣:“蚊子,蚊子,你終於醒了……”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滴進了我的嘴裏,鹹鹹的,還略有些苦味。

我想說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想緊緊地抓住三伯的衣服,卻感覺到渾身上下沒的一絲力氣,頭一偏,我再次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