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女朋友簡搖搖頭攤開我的雙手時,我才真正的體會到,每當愛過一秒,痛便加一分。那晚,冰冷的長夜,我的淚水決堤,淹沒了自己。從未有過的痛徹心扉。
過後,我才懂得以前對君所寫下的那句“不要等我”的殘忍。
君是我初中的同學,一個文靜而羞澀的女孩。我與同桌卻喜歡肆無忌憚的開她的玩笑,弄得她從臉到耳後根紅得像一片朝霞。
那天上代數課,老師口沫四濺的在講台上再三強調,此內容在中考中占有很大的比重,而就在那一節課,君轉進頭來,出乎意料的將一團紙團塞在我手裏。我隨口一說:“情書?”
她一臉漲紅,迅疾轉了過去。窗外天明朗得很,花圃裏的那棵大榕樹,突兀的立在那裏,很不自然,像畫家忘了收回的調色盒。
“我的心情很亂,晚上陪我到操場走幾圈行嗎?”我掂量了她幾眼,N個“蝦米”“蝦米”在腦裏盤旋著,以至整節課心不在焉,間接導致了我中考考不上重點中學,後來在信中我常以此戲謔她,對此,她總是靦腆笑之。
那天晚上,月色朦朧,淺淺的月影投身在寂寂的跑道上,風穿過兩旁的樹,婆娑著,有點斑駁的詭秘,隻隱約聽見升旗台上那一麵旗和著風劈啪作響,我們倆卻彼此沉默的走著,各自踢著腳下的碎沙。
曾一度四眼相對,月光下,她的睫毛很長,眸子裏渲染著憂鬱的淡藍色,瘦長著一身休閑的運動服,像一株月下的白菊,淒清而婉約。
讓我奇怪的是,那晚,我們除了說一些不痛不癢的事之外,她並沒有告訴我她有什麼心事或不開心的事。我也蠢蠢的故作鎮定,拚命的在腦裏東拉西扯一些若有若無的話語來填充那極窘的場麵。平時的滔滔不絕也不知何時消匿無蹤。所以我們兩人以升旗台為圓心,不厭其煩的做著循環的圓周運動。直到月淡時,我愣愣地站在她家樓下,望著她房裏的燈滅了才離去。
第二天,君仍然像往常一樣,像朵開在十月陽光底下的冰花,走路仍然那樣文淑。我也照樣我行我素,追逐著一些我認為值得的東西,隻是我們兩人的心靈彼此間多了一層無形的默契。有時,我心情遭透時,也會扔張紙條約她去操場“除草”,對此,她也從不拒絕,隻是靜靜的陪我一圈又一圈的走著。半個學期下來,我們彼此頗為自豪,為學校省了一筆可觀的除草劑費用。
在平淡無奇的重複中,我們都在為各自的學業而努力著。
但現實卻殘酷得讓人難以接受。
填報誌願的那一刻,她填寫了衛校,而我選擇上高中。我疑惑問她時,君說她從小的誌願就是當一名護士,理由是她是認為醫院是最常出現奇跡的地方,她欣賞生命到了黑暗的路口卻拐出另一座新生的燈塔時的那種令人欣喜若狂,難以言語的激動。而我卻惡狠狠的詛咒醫院是最肮髒最齷齪不堪的地方,一切的慘白,讓人窒息。
然而,一切都來得太急促,我害怕失去,想牢牢拽緊卻沒有勇氣去嚐試,我在矛盾中痛苦的掙紮著並繼續前進。
記憶裏充滿陽光和雨水。雨滴輕輕的敲打著疲憊的街,不停的洗涮著我們單調的青春。想起君為我撐傘,我們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漫步,雨點歡樂的在傘上舞蹈,我不知道,要是沒有中考,我們會不會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中考以後,我和君都順利的升學,她離開了A城到了B城。
但我們倆經常通信,高中的三年裏,我們各自寫了上百封信。在信中,我閱讀到君的另一麵,沉靜裏閃爍著對生活理性的火花。信中她並不顯得文靜,而是滔滔不絕的調侃。
大多時候,我們談的都是生活中的一些事,無所不談,大到某時某刻某宿舍發生了特大火災。某小夥子為情所困,跳樓不成,摔成重傷。校門口某輕年夜裏酗酒車禍橫屍。小至某日狂奔食堂卻發現食具被偷,然後聲嘶力竭的狂吼“算你狠”之後絕食。衝澡時不小心把金龍卡衝進廁缸之後決定苦練龍爪手。無聊至特想你,想到每天早上拉出來的屎都是你的人形。
我的祝福/藏在/你門前那棵柳樹上/那隻燕子的口中/我的思念/彌散在/你不經意的吞吐之間——這是君第一次寫給我的詩行。爾後,她常給我講衛校裏福爾馬林的味道,讓我感同深受,看到豬肉便想到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