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大驚,欲待撤出已有所不能。凝視戰局良久。忽然盤中一震,是崔欣笛又投入了一些糕塊。

但此時手邊餘兵竟覺無處可用,局中陷井處處,有去無回,無論如何都無取勝之機。

偶然目光掃過盤碟,發現旁邊一隻瓷碟空空如也,原來不知不覺中盤裏的四塊豆糕已經用罄。

眼見王方麵色如土,晏鬆原伸手將桌上戰局拂亂。‘到此為止吧。‘

任飛光笑道:‘王兄承讓,我也未曾料到此陣如此厲害,原來竟是遇強則強的。‘

王方長歎一聲,自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望著任飛光道:‘這樣輸法,我亦無憾。實不相瞞,此陣是若幹年前我朝南渡,胡人在江邊設下的陣勢。當時我大破敵陣,還以為不過爾爾。今日才知不然。若是日後再此交兵,胡人也有任兄這般人物,我方豈非決無勝理?‘

任飛光微微笑道:‘盤上談兵如何做得了數?若是兩軍對陣,如何就容他從容布置?‘

王方似有所悟,思量著道:‘任兄的意思是......‘

‘所謂料敵先機,未必當真是料,人非神仙,如何能猜度人心?但若可讓讓人按我們的意思走,才可有勝無敗。比如方才我南邊虛弱,必得緩上三五手,方能補上。那時王兄若全力攻南,至少可撤出一半人馬。但我故意明示空虛,王兄反道我必有陷阱,棄南北上。‘

‘若攻防易手,我明知此陣厲害,那便不可硬敵,和詐敗退走引敵追擊,或佯攻它處誘敵調度。臨敵機變,莫隻一端,總不容它從容布陣就是。這便如同一人雖然手執利器,但若隻與他比試拳腳,則利器雖利,亦無用武之地了。

崔欣笛突道:‘隻是別人若明知自己手執利器,如何肯隻比試拳腳?‘

任飛光點頭:‘

問得有理。‘

忽然一推桌上盤碟,盤碟盡向晏鬆原飛去,崔欣笛後發先至,左手伸掃落盤碟。右手方欲拔劍,任飛光已然出手。

兩人點鎖順拿,掌風呼嘯,轉瞬間過了十數招。忽然相視一笑,同時收勢縮手。

崔欣笛點頭道:‘受教。‘

晏鬆原擊掌讚道:‘有老朽在側,小崔有所顧忌,便不及拔劍。若在用兵之上,是否也是同理?‘

任 飛光 神采飛揚

:‘正是。胡人又何嚐沒有顧忌?胡人本是遊牧騎兵,一向縱橫草原,毋須擔心糧草,兵力在精而不在多。而這十年來孤軍深入,每處城池都得分兵戍守,已覺吃力。何況騎兵不但不善守城,離家日久,思鄉之情益甚。而糧草也需自四處劫掠,不少百姓不甘為奴,紛紛棄地而逃,推行軍事屯田,又因不善耕種而收效甚微,其補給日見不足。年前更有傳言說他們後方不穩,國主常年在外征戰,其弟結交明裏阿國,已頗有不臣之心。抗胡之事,竟是十年來不曾有過此時這般良機。‘

說話間自懷中取出一疊圖譜。最上麵一張是江北形勢總圖,山川隱隱,城池壁立。以不同顏色分為七區,每一區都標明另有詳圖。翻過一張,是岷州詳圖,竟有各處陳兵人數,帶隊將領等細節。

王方如獲至寶,雙目炯炯地盯著,神色熱忱之至。

任飛光一笑,忽然將圖譜推將過去。‘紅粉美人,寶劍英雄。此圖若在我手中,也未必有用。王兄盡管拿去。‘

王方難掩愕然,瞠視良久,看向晏鬆原。

晏鬆原笑道:‘

今番良晤,得見任公子亮節,真乃我等大幸。‘

輕輕擊掌,一名小寰掀簾而入。

‘把窗戶打開,叫你家姑娘彈個曲子吧。‘

窗扇一開,酒菜香氣為之一散,重新續了茶。滅了高燒的蠟燭,換上幾盞花氣熏燈。

那燈一共三盞,不要它亮,取的就是隱約光暗的意思。薄銀罩子掏出蘿葉牽纏的花樣,三盞燈上的花樣卻又接得上,隨便一擺,光流出來,象是誰蘸著燈光畫出來一架花草。動一動燈的位置,又有不同的姿態。

這時西山上夜鍾忽起,入耳悠蕩。餘韻將絕未絕時,一弦諍然而起。

眾人細聽琴曲,隻覺月光江水都真要應著那曲子流動,何況是人這點心緒。

心中雜事一掃,唯見茶霧嫋嫋,風涼細細,水月一色,澄練空潔。

如此不知多久,忽聽玉珠簾子玎咚一響,鼻端香氣微聞,五色塵埃就此落定,萬事盡付一夢,從此再不能醒了。

琴聲停下,一個人在玉簾之中出來,滿船的月光放佛就都上了她的身,聽她輕輕笑道:‘青衣琴藝不精,有擾清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