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有些學者稱它為儒教,它是宗教嗎?儒學的主體思想是人文精神,還是宗教精神?儒學倡導了怎樣的宗教精神?這些宗教精神在古代起了怎樣的作用?在當代又將起怎樣的作用?等等。
這些都是當前學術界關注和爭論的問題、熱點,國際漢學界對其中一些問題也有不同看法,甚至持完全相反的意見。
下麵談一些個人學習的粗淺認識,敬請教正。
儒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和主流,兩千多年來廣泛傳播,培育了中國民眾對宗教和神怪迷信的基本思想和態度,儒學創始人孔子繼承了春秋以來“重民(人)、精神”的進步思想,對鬼神持存疑、批判和疏遠態度,倡導重視民生和現實社會問題,努力治理社會和國家,少做、不做侍奉鬼神的事。《論語》載:“子不語怪、力、亂、神。”(《述而》),又載:“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雍也》)“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豐知生,焉知死?’”(《先進》)等。另一方麵,孔子繼承周初“天道重德”的思想,仍然信奉至高無上神“天”(或“帝”),認為“天”(“帝”)主宰著人的“命運”和人世間的一切,他自己本人就是奉天命來人間行“道”的。《論語》載:“子曰:‘無生德於予。’”(《述而》)又載:“(子)曰‘……天之未喪斯文也,區人其如予何?’”(《子罕》)等,倡導要“知天命”(《論語·為政》),“畏天命”(《論語·季氏》),秉承“天命”行事,不得違反,他說:“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論語·八佾》)要虔誠祭祀,禮拜“天帝”和鬼神。《論語》載:“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論語·八佾》)闡述了他的宗教思想信仰和奉行的宗教精神。
孔子一方麵懷疑、不信鬼神,另一方麵卻又信奉“天帝”,並根據推行祭祀天帝和鬼神的禮儀,表現出一定的思想矛盾和衝突,這是為什麼呢?
《論語》載:“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學而》)他的弟子,曾子對此作了闡說,盡管父母、祖先都已死去,不複存在,但子女、後人卻仍然好像他們活著一樣,虔誠祭祀他們,這是為了弘揚“孝道”,倡導子孫、後人要孝敬父母、祖先,不能忘本,這樣民眾思想道德素質就會提高,社會風氣也會純正好轉,回歸厚樸,家和國都會得到更好的治理。這一解說構示了孔子思想對鬼神懷疑卻又積極倡導祭祀禮儀思想矛盾的內在原因:為要弘揚、實現他所主張的人文思想、“道義”,他需要借助一些宗教精神。在孔子思想體係裏,宗教精神隻是一種輔助的手段,是為其人文思想服務的。
漢魏以來佛道興起,佛道倡導的“心性”理論和儒家“正心修身”思想相互影響、融合,推動了宗教的傳播和發展,華嚴宗的“性起說”,“內外雖不同,一切從心起”(《密嚴經》),“三界無則法,唯是一心作”(《法華玄義》卷二上),禪宗的“明心見性”(《壇經》),“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壇經》),又道教倡導清靜無為,恬淡寡欲,晉代葛洪著《抱樸子》,分內、外兩篇,內篇論述“玄”和成仙之道,這是主導的,外篇講述“進可以為國,退可以保己”的“人事之道”(《抱樸子·勖學》),這是輔佐,等等。佛道的心性理論和儒家的正心、修身、齊家、治國的思想理論相互促進、融合,為宗教在我國土地上發展提供了重要思想資源。明季天主教進入,也傳播了西方科學和平等、博愛等優秀思想,對中國文化和社會發展起了積極、有益的作用。
宋代理學對孔子神學的“天道觀”展開了批判,強調天和人一樣,也是“物”。二程說:“人與天地一物也。”(《二程遺書》卷十一)反對在人之外,“另立一天,謂人不可以色天”(《二程遺書》卷十一),限製人的力量的發揮,他們否定“天命”,二程說:“命者,所以輔義,一循於義,則何庸斷之以命哉?”(《河南程遺書》卷十一)把人間的“義理”上升為本體,天是從屬於“理”的。二程說:“天者理也。”(《二程遺書》卷十一)朱熹說:“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朱子語類》卷三),心學強調發揮人及其本心的主宰作用。陸九淵說:“人須是力量寬宏作主宰。”(《語錄下》《陸九淵集》卷三十五)又說:“盡我之心便與之同。”(同上)明代王守仁強調“我的靈明(指良知——引者注)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二)又說,“心即天。”(《答李明德》《王陽明全集》)等。這些思想批判、改造,孔子神學的“天”,把它還原為自然界、物貿的“天”,但仍賦予一定的超越,神聖性,把現實世界倡導的思想德行,禮義、社會規範說是“天理”、“天心”,仍然多少帶有“天道”神聖性的烙印。其目的和孔子一樣是借以提高、強化其思想理論的權威和教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