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屋裏嬌嗔的笑聲,他有些委屈地嘀咕道:“真是的!笑得這麼開心!還以為你有多怕圓房呢!害得我瞎緊張還擔心個半死!哼!女人就是善變!”
“信使可複,器欲難量……信,實也。覆,複驗也。言與人約信,務為誠實,使可以得驗,則言不妄矣。器,量也。量,度也。言人之器量,欲其廣大,使人難以度量;恃己之長,則人得而測之矣……”窗下,念恩手裏拿著一卷書,搖頭晃腦地說,驀地轉頭討好地問道:“姐,我說得對不對?”
素蘭咬斷手裏的線頭,微微笑著說:“對,比昨天有了進步……過來,試試衣服看看合不合適。”
“好像有點兒大。”
“我看看……是有些大!你脫下來,我再改小些。”
“姐,你都改了三次了!不是肥就是大,我沒姐夫那麼強壯呀……”忽然他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姐,你縫衣服的時候是不是滿腦子裏想的都是姐夫啊?”
“去,亂說什麼!”素蘭臉頰緋紅,輕斥道:“溫你的書去。”
“哦……”念恩不以為然地摸摸鼻子,走到窗下,繼續溫書。
素蘭看著手中改過多次的衣服,輕歎口氣。她哪是在想他啊!她這是第一次縫製衣服,還是前幾日請教王家嬸子的。她怕做小了念恩穿不了,因此一改再改。唉!在這村裏,她可能是最笨的女人了。
生火、提水、縫衣、做家務……樣樣她都得從頭學,看似簡單的勞動,她做起來卻笨手笨腳的,手足無措是常有的事。再看看雙手,粗糙幹裂,已無先前的白皙嫩滑,所謂的青蔥玉脂,十指纖纖,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這裏的女人會做的,她完全不會。怕是全村裏的人都知道了,村子這麼小,沒有什麼消息瞞得住的。
微微苦笑,生活在這裏,那些琴棋書畫當真是用不上啊!就是筆墨紙硯對這裏的人來說都是奢侈品,獸皮換來的銀兩僅能滿足生活所需,即使有餘下的銀子也會小心地積蓄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哪還有閑情欣賞書畫呢!以前她不懂爹爹所說的貧富差距,現在終於深刻體會到了。
鄭天命與村裏的男人們都進了山裏,已經走了三天了,說是要多捕些獵物,這樣冬天就不必出去了。北方的冬天一定很冷吧!帶著弟弟從南至北一路逃命至此,若是身上的銀子沒花光,或許還會繼續往北上。
三個月前,若是有人說她會嫁給高大哥以外的男人,她一定會認為這是笑話,無稽之談。然而天意弄人,一夕之間她不再是顧家的千金小姐。
一個弱質女子根本無法生活,一路上若不是女扮男裝,怕是哪也去不了。單身無依的女子就算被人強拉去賣了,也不會有人幹涉的。這混濁的世道對女子從未公平過,有的地方認為女人連一匹馬的價錢都不如!
嫁給鄭天命雖非情願,但相處月餘,若說沒感情卻不可能,或許是因為身子給了他吧,女人都是實心眼的,這輩子她也隻能是他的人了。他走了三天,心中已有了牽掛之情。而且,他對她真的很好……
念恩頑皮,那張嘴說出的話瘋瘋顛顛,有時會惹怒他,每每見他生氣跳腳的樣子,總是心驚膽戰。若說能將膽小的人嚇昏,真的一點都不誇張。村裏的人通過念恩都知道了,他發怒的樣子有多恐怖,唉!誰讓他的外貌過於特殊呢!試想一個普通的人發起火來已經夠恐怖了,更何況是身高體壯的他呢!
然而,他卻從未真正地傷害過念恩。就憑這一點就夠她欣慰的。鬆口氣的同時,她也慶幸選擇留下來是對的。隻是她跟念恩的身份卻永遠也不能讓他知道。這一生她注定不能當個正常簡單的女人了。
想至此,心中不禁鬱悶苦澀,抬起頭,見念恩仍在讀書,又沉思了許久,她方才喚道:“念恩,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什麼?”
“這次去鎮上賣獸皮,你不是也準備跟著去嗎?姐想求你到鎮上藥鋪……給我抓一副藥!”
“抓藥?姐,你哪不舒服嗎?”念恩關心地問。
“不,我很好,姐想讓你抓一副……”素蘭遲疑了一下,咬住唇,最後終於說道:“……抓副避孕的藥!”
“姐……”念恩震驚地看著她,“你……你還是忘不了高大哥對不對?”
“他?”素蘭有些驚訝,繼而苦笑。她已經好久沒有想他了。
“姐,高大哥是很好。無論將來如何,他都會是我最尊重的高大哥。但是,姐夫……其實姐夫也很好,他雖沒有高大哥英俊斯文,風度翩翩,可是他……他已經是我姐夫了!”
素蘭微微一笑,“傻瓜,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想到念恩這麼快就接受了他,念恩先前可是非常排斥這位身為獵戶的姐夫呢!“你忘了,我們姓顧,不姓吳啊……我們的身份就意味著危險,沒有人能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若是有了孩子……我怕又會多了一份牽掛,事世難料,我若離開了……你也不希望姐姐的孩子像我們一樣失去母親吧?”說到最後,素蘭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她忙垂下頭用衣袖拭去。
今生,高大哥對於她來說,也隻能是一份遙遠的回憶了。從她走進這間屋子,就沒想過與他破鏡重圓。現在心裏牽掛的人,反而是鄭天命占的分量多一些呢。
“姐,這世上為什麼有他們那樣惡的人?害了爹娘還不夠,還要狠心地把我們也趕盡殺絕!”念恩恨恨地說。
“那你就幫姐姐好不好……隻要他們還在這世上一天,我們就不能安心地生活……不能有孩子!”素蘭心情沉重地說道,她即使不愛他,也不會絕情到拒絕為他生孩子啊!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或許,有一天,鄭天命會以無子為由,休了她吧?她自嘲地一笑。
“好……吧!我幫你,誰讓你是我姐姐呢!唉!誰讓我們的身份這麼危險呢?隻是若被姐夫知道……就慘了!”
“放心,我會想好說辭,瞞過他。不過,你抓藥時,千萬不要讓他在場……”
“姐夫,走慢點啊!我跟不上你……”念恩氣喘籲籲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望著走在前方高大的背影,扯嗓子喊道:“姐夫,我要累死了!腿斷了!腿斷了……咦!你別越走越快啊!等等我!等等我啊……”
真是!趕著投胎嗎?早知如此就不跟他出來了。
“砰!”額頭劇痛!
“哎呀!哪個不長眼睛的站在路中間?哎喲!痛死了……啊啊!是姐夫啊!你老人家什麼時候停下來了?在等我嗎?那也不必站在路中間當柱子啊……”
“你怎麼低頭走路啊?起來吧!”鄭天命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念恩,“別再耍嘴皮子了,天馬上就要黑了,素蘭在家會等得心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