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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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是畫上人?”雄州知府指著皇榜上的頭像問女掌櫃。

“當然是。”女掌櫃連連點頭,她可是比對著這張畫像才認出他的。

“他身邊還有什麼人?”一個慵懶的男聲自後堂傳來,低沉的嗓音異常悅耳。

“還有個斯文俏書生。”原本還對著知府討好巴結的女掌櫃一聽到那抹極撼人心的男音,便著魔般地忘了知府隻知直直地回答神秘人,“不過小人估計這個書生是女扮男裝的。否則兩個大男人要兩間房做什麼。逃難的人哪會這樣胡亂地用盤纏。”

一陣珠簾相撞的清脆聲,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停在掌櫃麵前,“你是說,莫昔童身邊有個女的?”

“嗯。”女掌櫃頭如蒜搗,這男人真是忒俊了點吧。那楊樹似的挺拔身形,在這荒漠之地還真是罕有。不自主地猛咽了口口水。

得到肯定的答複,俊美男子唇邊溢出一個邪魅的淺笑來。這無心的一笑,老板娘不由得看癡了。

是她!他無比肯定。李從穎,你讓我找得好苦。胸口的發簪也因感染到了熱烈的心跳而微微發燙。這次,他不會再讓她逃走了。這相思的煎熬,他受夠了!

哪有什麼逃犯和書生?觸目所及,隻有昏睡在地上的小二和洞開的客房大門。趙光義濃眉糾結,竟然又與他們擦肩而過了!

趙光義掃了一眼房內,目光停佇在木桌上那滿杯的茶水。一進屋便被誘到那不合時宜的濃馥香味,用長眸睨了眼掌櫃,“這是她要的?”

“不是,是我命人以莫昔童的名義送的。”

姑娘家都喜好這種花茶,這可是她的珍藏,平時自己都不舍得喝,難得泡一杯也至多放上三四個花骨朵。在汴京這茉莉花都尚屬稀罕玩意兒,更何況在這氣候惡劣的雄州。這還是去年一個終年行經南北兩地的熟客特地為她從南邊捎來的。為了能騙那喬裝的書生喝下迷藥,她可是下足血本了。

趙光義嘴邊逸出一個淺笑,那個逃逸的俏書生果然是他的從穎。除了她,世間還有哪個女子會這般蘭心蕙質。她一身書生裝扮,掌櫃卻差人送上隻有姑娘家會喜歡的花茶,她必定是由此推斷出自己的喬裝被已被識破。此地四季寒冷,茉莉花茶雖不能說是珍品但也是物以稀為貴。來這客棧落腳的不是浪人商賈便是逃難避禍的主兒,這樣珍貴的花茶絕對不可能是列在價目牌上供客人喝的日常茶水。試想價目牌上沒有的茶水莫昔童又怎麼會點給她呢?破綻雖說不明顯,但足夠心思細膩的從穎產生戒心。在為她喝彩的同時,他卻又不能不麵對這樣一個問題——狡黠如她,讓他如何才能逮個正著呢。

他一路從汴京追至太原、澶州,現在又來到雄州。看樣子,莫昔童正帶著從穎一路北上。他們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不知道再繼續北行,便會危險異常?雄、霸兩州正與契丹雲、幽二州交壤。耶律謹德在前不久的幽霸之戰,以多敗少,輸在自己手下……幽霸,難道這兩個人是去霸州找自己不成?他們一路急趕,定是不知道自己隻用三個月就平了北疆之亂!霸州,這兩個家夥一定是去霸州了!

三兩步跨至門外,鳳眼輕掃,選中了一匹栗色高馬。扯過馬韁,不理身後小跑跟上的隨從們,雙腿一夾,快速朝那個前不久剛被他血洗的地方趕去。這莫昔童是瘋了嗎?他不知道戰後的霸州根本是危機四伏?趙光義真不知道到底要到什麼時候,自己才可以停止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

樹林中,一白一黑兩匹駿馬放蹄前行。連綿不絕的馬蹄聲映下一串串直指北方的痕跡。即使自小從未離開過皇宮,根本辨不清金陵皇苑以外的任何地方,但李從穎還是能清晰了解到,莫昔童正帶著自己一路北上。他到底想去哪裏?難道是……霸州?那樣的話,是不是就能知道他的近況了?初出汴京時,街坊的傳言都說他這一役是凶多吉少。因為國內尚有戰亂待平,所以他隻向皇上要了二千精兵去對抗遼國的一萬精兵。嗬,什麼戰亂待平,宋皇分明就是有意不肯多給他兵力,好讓遼兵拖住他,以便趁機對自己下手。同樣是兩兄弟,同樣有著無上的權利,可為什麼一個可以活得那麼坦蕩而光明,一個卻陰暗自私到讓人不寒而栗?

“怎麼了?不舒服嗎?”莫昔童見李從穎沒有跟上,連忙勒馬放慢行速。秋風中,一襲藍色儒衫的她有著說不盡的儒雅、秀美。她是獨一無二的。自打莫昔童第一眼望見她,便再也無法將她自心間抹去。即使他那樣深地壓抑過、強迫過自己,但隻要她像現在這樣淺淺對自己勾一下唇角,他便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的意義,隻能癡癡望著她,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我沒事。”她淡淡地應著。對他的態度不再排斥。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現,自己現在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吧。是自己連累他丟了官位,還要這樣落魄地流浪天涯。自己總是在連累別人,眼前的莫將軍是這樣,他也是……因為自己而跳入了根本宋皇精心策劃的陷阱。天知道!他背上的傷尚未痊愈。這一路走的盡是偏僻小徑,所以根本無從得知霸州的戰事如何了。他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她就算蹙眉凝神都是這般楚楚動人。莫昔童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的美,同樣沒有放過她輕擰的柳眉。

“放心吧。他已經得勝回朝了。”算準了她揪心的原因,心下卻沒有太多的不悅。

他竟然輕易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李從穎詫異地望著莫昔童。這個大大咧咧、毛手毛腳的將軍,為什麼越是與他接近,越是覺得他並非表麵那般簡單。近一個月的接觸下來,李從穎隱隱覺得,越是往北走,莫昔童那骨子裏透出的銳利、精明就越顯鋒芒。難道過去的一切都隻是假象?眼前這個他才越來越近與真實的莫昔童?

“我們現在在哪裏?”天高地闊,偶爾甚至可以聽見鷹叫劃空而過。他們已經越來越接近北麵。

“霸州。”莫昔童微笑著給出答案。總算,已經到了霸州了。

“果然是霸州。”空氣中仍有消散後未完全化去的硝煙味。

李從穎從斷壁殘垣中不難測出這裏不久前有過激烈戰事。原先她認定莫昔童是帶自己去霸州,去與趙光義會合。可是,在莫昔童已經得知趙光義回朝的情況下,她猜不透莫昔童為什麼還要將自己帶來霸州?

他笑對她眼中的疑惑,“再耐心前行兩天,你會得到你要的答案。”

“再前行?那不是遼境了嗎?”莫昔童是瘋了嗎?他身為宋國將軍,又是欽命要犯,這樣的身份如何去得了遼國?

“難道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莫昔童笑著揮鞭,策上李從穎胯下的白色駿馬。

也是。天地之大,卻已經沒有她可以選擇的餘地了。宋國已是不能待了,西夏斷然是不會為了自己和莫昔童而與宋皇起衝突的,吐蕃別說是再調頭前往難度堪大,就算是到了吐蕃,各部落之間的連年內戰也實在不是安身立命的適合之地。遼國,是唯一的選擇。

趙光義勒馬查看著地上深淺不依的兩排蹄印。

“莫昔童究竟意欲何為?”深深皺起眉頭。昔童竟然帶著從穎直奔幽州而去。難道他想入契丹?自己不久前才剛剛以少勝多,殺得耶律謹德潰不成軍。此時的幽州定是草木皆兵。他一個堂堂宋國將軍,如何能平安混入敵國。若是契丹如此容易打入,那宋國哪裏還需時時防備,早就發兵移平契丹了。他單逞匹夫之勇倒也算了,可他身邊還帶著一個人。

“荒唐!”鐵拳重重錘向身旁的那棵參天白楊。樹葉如翠雨般落英繽紛。他趙光義從來就是個不相信天命的人。天命?陳橋兵變之後,他就相信,人定勝天。布衣出生的自己不是照樣成為了天子的皇弟,身享至高的皇權嗎?天意,就是強者的意誌。任憑造化如何弄人,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將金釵自懷中掏出,細細摩挲著。他早將自己的生生世世與她結在一起了。她是他掌中殷紅的流年,如何曲曲折折都休想逃開。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手。”豹眸微眯著,迎著陽光,望向那無垠的、充滿了危險與希望的陌生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