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3)

李從穎設想太多到遼國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卻單單沒有想到自己會作為貴賓入住到耶律謹德的王府。

想她當初在金陵,為了掩飾自己的獨特身份,連七皇兄李從善的王府也未曾親臨過。沒想到自己出了金陵,宋、遼兩國都是還未來得及細細遊賞,就直接被送入了王府好生照顧起來。

莫昔童到底與耶律謹德是何關係?為什麼他一進遼國,便會被幾個契丹武士迎入王府內。而且自那幾個武士的表情來看,對莫昔童還是尊敬有加的。別說他現在將軍的頭銜如懸在空中般,就算他仍是將軍,那對遼兵而言也是敵國的將軍,何來尊重恭迎的道理?再反觀莫昔童,更是一副受之無愧的坦然。這團團迷霧在眼前越來越濃重,蒙得李從穎已看不真切真實究竟為何。

“既來之,則安之吧。”她勸慰自己道。在這裏,在這一刻,至少她是安全的。那就讓她好好地睡上一覺吧。六皇嫂的背叛、聖女身份的暴露、連日的餐風露宿。她已是身心俱疲。和衣而睡,很快地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從穎,我總算是找到你了。”低沉而磁性的男音是那樣熟悉。李從穎不敢相信地睜開雙眼。一見到他的樣子,那個在心底百轉千折的名字脫口而出。他為何會如何憔悴,又為何這般的襤褸落魄?

忽然憶起現在兩人身處的是遼國王府,他絕對不可以在這裏逗留。她不由失色地推著他道:“光義,你快走,快離開這裏!”

趙光義卻似乎絲毫未曾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立在原處動也不動,隻是那樣溫柔地注視著她,“從穎,我給你的紫玉蟠龍可還在?”

“在,當然在。”她焦急地想讓他快些離開,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著他那塊紫玉。

“讓我看看。”他不為所動,堅持要她照著自己所說的去做。

李從穎無奈,隻得去取貼身帶著的那塊蟠龍玉,卻左找右找也找不到。

“放到哪裏去了?”她越找越心慌,難道是在路上不慎遺失了?不會呀。她每到夜晚,隻有握著這塊玉才能安心入眠的。究竟到哪裏去了?

趙光義原本溫柔的眸因為看到她的六神無主而漸漸變冷變硬。

“你把玉弄丟了?”嘲諷聲充滿了鄙夷。

“我沒有。應該在的。”她的心好亂,為什麼玉會突然不見了?

“你沒有玉,你根本不是從穎。”趙光義高高在上地下了宣判。

“我有玉,我有玉。我是真的,我是真的。”他怎麼可以因為一塊玉就否定了自己,她是真真正正的李從穎呀。玉呢?為什麼玉不見了?

“我的玉,我的玉呢?”她掙紮著,卻似乎怎麼也動不了。

而趙光義則冷冷地站在那裏,睥睨著她。

“李姑娘!李姑娘!”

恍惚中,自正上方傳入另一個聲音,急切地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李從穎抬頭想去看,隻覺得眼睛酸澀無比,頭也昏昏沉沉。

“你沒事吧?”李從穎虛弱地睜開眼,見到的是莫昔童那雙盛滿關心的眼。原來……是一場夢。

那紫玉蟠龍呢?連忙將手探入懷中。一觸到那塊帶著溫熱的玉,不禁大大鬆了口氣。幸好,玉還在原處。

“還好嗎?”莫昔童聽丫環說李從穎午睡了,原本想悄悄來看看她是否安好,卻沒料到一進屋,便見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口中還念念有詞。

“我沒事。”仍沉浸在夢境中的她長長歎了口氣,尋思著那夢究竟蘊含著何種征兆。無論如何,再也沒有會比夢中發生的一切更難以收拾了。該慶幸,幸好是夢。

“沒事就好。”莫昔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似乎輕易便懂了她的心事,“晚膳時間快到了。我特命廚子做了一些細致的南方菜點。”

他竟然可以命令王府的廚子!莫昔童到底與耶律謹德之間有著怎樣的關聯?

“莫將軍,你答應過會給我答案的。”

“會的。”他笑起來仍像在宋國時一般,可是卻再也找不回毫無城府的魯莽感。

為什麼每個人都是如此。宋皇表裏不一,莫昔童神秘難測,六皇嫂忠奸難辨。她一向自認聰慧,在經曆種種了之後,始知人心根本不是聰慧就能摸透的。

晚膳後,她獨自立在草原上仰望著夜色。今晚的月亦如分別前的那晚。忽然好想念他。他是唯一一個坦蕩蕩的人。他所表現的喜便是喜,怒便是怒。原本以為離開後,會漸漸淡忘他的。可是現下,他的種種好卻是越發銘記難忘了。這北國的夜好冷,莫名渴望起那暖暖的胸膛來。眼下卻隻能環臂抱緊自己來取暖。她甚至開始後悔了。其實這“後悔”是自踏出晉王府那步起就已種下了。明知會悔,卻不能不離開。出生至今,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與責任產生了深深的厭倦感。

“李姑娘。”丫環恭敬地向李從穎作了個揖,“我家主子請你去一下書房,說是有幅畫想請姑娘鑒賞一下。”

“你家主子?”莫非是耶律謹德?她入王府這幾日來都未曾得見耶律王爺的廬山真麵目。現下身為客人的她總算是能見到好客之主了。

“是的。姑娘請隨我來。”

丫環小心翼翼地帶著路,李從穎步步跟隨,直到丫環在一間紅磚房前停住了步。

“姑娘請進吧。”丫環又作了揖,靜靜立在門外。顯然是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不能擅自進入。

李從穎剛想叩門,門內已傳出了邀請:“李姑娘,請進吧。”

莫昔童?難道他也在屋內?帶著好奇,李從穎輕輕推開了房門。房內的布置簡潔雅致,不像王府其他地方隨處可見的氈毯、獸皮,牆上的書畫大多是出自唐朝名家之手。桌椅雖是樸素的造型,但紅木的質材顯示了不菲的身價。這書房無處不透著一股濃濃的屬於江南的書卷之氣,由此可見,主人家是個飽讀詩書的好學文人。目光環顧四周後,掃向了正中的人,卻意外發現,除了含笑望著自己的莫昔童,房內並無他人。

“你……你是這府第的主人?”李從穎一個站立不穩,生生向後倒退了幾小步。腦中混亂如麻的思緒中隱隱理出了一條最不可思議卻又最為合理的線索。莫昔童是遼國的王爺!

“不錯。”他頷首,“姑娘不妨坐下再敘。”

“我的確得先坐下。免得莫……不,應該是王爺吧。免得王爺再說出什麼讓我更意外的事情來。”李從穎收起散亂的心神,在最近的那張圓椅上坐下。

“果然冰雪聰明。”莫昔童毫不吝惜讚賞之辭。

“過獎了。”李從穎柔聲道,態度卻有難以察覺的冷淡。他是遼國的王爺,卻一直潛伏在宋國,騙取著趙光義的完全信任。出於政治立場,這也倒罷了。可是,他對滋麗……太過分了。他竟然眼睜睜任憑滋麗易容頂替自己進了皇宮,卻不加援手。這男人,根本就是冷血到了極點。

“不如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莫昔童濃眉微揚,“我原名耶律童。如你所料,是遼國王爺。雲幽兩州皆歸我管轄。”

“那耶律謹德呢?”傳說中主掌雲、幽兩州的、名如其人的耶律謹德又到哪裏去了?

“謹德?他姓蕭。是南院大王的次子。‘王爺’這身份隻是用來給鄰國,特別是宋國看的。”他回答得非常流暢,並無隱瞞之意。

“輪到你了。”見李從穎不再發問,他開口道。

“我?”有些茫然他所指為何。

“本王已坦誠相告了。既然是重新認識,李姑娘也該讓本王對你了解一下吧。”他那“本王”的稱呼,使李從穎想到了另一位王爺。與眼前這位濃眉善目的王爺不同,那個王爺俊秀而氣質超凡。他的笑從來都是帶著琢磨不透的戲謔,讓人印象深刻。

“我?你知道的,我不過是個命運不受自己掌控的弱女子。以前是南唐後主的侍女,後來成了宋國晉王的寵侍,現在……我的命運又掌握在王爺你手裏。”說罷,她自嘲地一笑,“從穎還真是好命,來來去去,都是受著高權重之人的辟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