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王被這婦人的言語驚得倒吸一口氣,李道士也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在這時,那尼葉赫卻以手撐地,一骨碌坐起來,他敞著前襟,甩甩腦袋,笑道:“娘子,我原以為我比你大些,沒想到我這回取了個曾祖奶奶養在這裏。罷了,反正又非明媒正娶,我們圖的也不是什麼百年好合,湊合吧。以後我們和李道長,王公子,以後還有正事要做,今天時候不早了,先吃飯。”
說著,他便拍了拍手,仆人便擺上飯來,卻是細巧小菜,並著溫酒,查理王本來就餓,但是對著麵前這二位,真是一點胃口也沒有。那尼葉赫也不動,隻是噙著煙槍看著他們,這婦人和尼葉赫坐在一側,中間隔了三尺,便是李道士和查理王,四個人隔著飯菜對視,誰也不動筷子。
須臾,那尼葉赫突然呼出一口煙氣來,衝著李道士的方向噴了一口,笑道:“李道長也不必有顧慮。我不是牛紐那等執拗之輩,你便殺了我祖宗,我也不計較。眼下我倆沒什麼要相爭的地方,反而要互相幫幫忙,所以何不互利。我從今以後便奉你們為上賓,大家交個朋友,以後也要常來往才是。”
李道士眯著眼看著他,並不抬手驅散那煙霧,查理王卻立馬站起,冷聲道:“我們這便告辭了。”
那尼葉赫慢笑一聲,道:“送客。”
兩人便出了宅子,一路上無語。查理王隻覺得尼葉赫和那婦人態度都奇怪,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講,卻又不肯一下子全吐出來,隻是含含混混的吊人胃口。再看李道士,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和他想的一般。
兩人回到貓兒胡同王典儀家裏,進得堂屋,卻見氣氛不同往日,旁邊的老仆衝他擠眉弄眼的比劃,似乎讓他別進來,再抬眼一看,堂屋的桌邊坐著一個生人,乃是個年紀小的後生,戴著個瓜皮帽,正在玩茶托,旁邊還侍候著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廝。那後生估摸著有人進來,也不抬眼,尖聲尖氣的說:“請問侯軍校何時回來?”
查理王見了生人,趕忙捂住耳朵,一邊後退,一邊道:“還沒回來,晚上才回來。”
那後生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透著心虛的模樣,故作老成道:“那我晚晚兒再來罷。”
說著那後生便立起身拱手告辭,故意扯著大步走了。查理王等他出了門,才把耳朵放開,嘿了一聲,道:“這位小爺誰啊,看著細皮嫩肉的,像個丫頭一般。”
李道士低低的的嘖了一聲,道:“她是個女孩兒。”
查理王心下驚奇,不過感覺這怪模怪樣的女孩兒來尋侯六,其實可能沒什麼惡意,也便不再想這茬事。他和李道士兩人草草尋了點吃食,便獨自來到書房,沏了壺茶水,坐在王典儀的太師椅上尋思起來,覺得事情一波接一波,紛亂無頭緒,他甚至隱隱約約覺得,在這些紛繁複雜的事情裏,似乎暗藏著一個巨大的謎團。不如按時間先後,將他們一一列出來,再將其中疑問和線索單獨擇出,也許能有益處。
他這般想著,便研了點墨,拿起毛筆來蘸了蘸,下筆時又十分猶豫,不知從哪裏寫起,便將筆擱在一旁,在書房裏兜著圈子,突然,他看見了那本隴右雜記,心裏打了個突,忙急急的回到桌旁,提筆開始寫起來。
一切,都應從最開始寫起。
他的毛筆字寫的像是蟹爬,並不如何美觀。然而自第一行開始,卻有如行雲流水,一發不可收拾。
“明正統十四年(公元一四四九年,那時還未使用陽曆,故括號內為注解對照,下同)土木堡之變
“明成化二十二年(公元一四八六年)李端白(白朗)生;
“嘉靖某年粟特方士第一次從西域到京城;
“正德五年(公元一五一零年)孝陵衛李端白結識王某某,染上惡疾(似乎無因果關係);
“嘉靖二十八年(公元一五四九年)孝陵衛某某追捕粟特方士或其爪牙,至哈日阿麻東北,未果。
“崇禎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明亡;
接下來便是他遇見李道士和侯六的同治九年。這之間有二百二十六年的空白,也不知那李道士在時間如何顛沛流離,抑或是大部分時間都沉睡於千佛窟下的禪院裏?
“同治九年六月(公元一八七零年)李端白從陝甘雲遊至中原;病發一次,靠侯六的血脫難(侯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