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九年七月(公元一八七零年)至淞陽鎮;
“同治九年八月(公元一八七零年)王家藏書閣擊斃怪物一頭;王家藏書閣地下林列的棺槨;李端白第二次病發;與上次間隔僅二月,可見侯六的血效果維持不長久;首次靠我的血恢複神智。
“同治九年八月至十月(公元一八七零年)三人北上;遇王典儀;至思山嶺,人偶怪疑似被人故意投放,且背後書著‘歲在甲午,時臨庚子’(怪哉);李端白第一次單獨行動;
“同治九年十月我與侯六暫住於王典儀宅中;”
他寫到這裏不禁停筆,突然想起來一件怪事,王典儀的宅院後邊,似乎囚著個瘋癲的怪異女子,這女子似乎是王典儀的妻子,原先伶俐標致,現在卻近乎鬼魅,似乎靠著摻了檀香屑的食物,才能安靜入眠。
查理王打了個哆嗦,突然想起了李道士身上的味道和千佛洞下深井裏的黑木箱,那箱中全是檀香木珠子,李道士便在箱中,一睡便是六年。這期間,他並未發病,也許是沉睡減緩了發病的進程,也許是那些檀香木的氣味抑製了病情。拋開這一層,李道士的所謂惡疾,似乎與王典儀的妻子患的是同一種病。然這中間查理王自持醫術高明,數次問過李道士,都被他含混略過,查理王隻好作罷。
他拋下筆,伸手在紙上扇了扇,便伸了個懶腰出去了。及至院中,卻神使鬼差的繞到往西邊院子的院門邊,那院門鎖著,他湊過縫隙看了看,西院灑掃的相當整潔,像是經常有人進出,未曾荒廢。那關著瘋癲女子的房門,卻半開半闔著。
查理王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房門後邊的一線黑暗,總覺得人在門後一閃而過,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不過這種感覺轉眼即逝。他定了定神,往後一撤,四下裏瞅了瞅,發覺並沒有旁人,心下稍安,便走回去了,此時已經是下午申時,深秋的太陽光照在宅中的青瓦,簷角的獸頭上,風蕭蕭的吹,一地的黃葉翻卷著。宅院中死寂一片,似乎除他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查理王猛然覺得並不尋常。往日此時,王典儀那老仆雖然時常下午出去采買,但是自肅州回來,李道士卻一直在他左右,二人白天則同行止,夜間也在同一間房裏歇臥,可今天卻怪,他進了書房,李道士卻並未跟過來,眼下也不見其蹤影。
一陣冷風吹來,他頓時觳觫起來,便轉頭回書房去。這時,庭院裏的玉蘭樹上卻有一物嘰嘰的衝他叫起來,查理王抬頭看時,卻見那樹上趴著一個灰色的老鼠,一雙血紅色綠豆小眼,外加一雙喇叭耳,查理王頭皮一炸,脫了腳上的鞋子便死命砸過去,那老鼠躲也不躲,一下便掉落在地上,騰起了一小團煙霧,那煙霧散去,卻是一個小小的紙團。這套把戲,似乎在六年前進那方士的妖樓之前見過。
查理王皺著眉頭,走過去,將那紙團展開,隻見那上邊隻有三個字:“三岔口”。他頓覺大惑不解,三岔口乃是一出京劇,他六年前來京城時,在中和戲院聽過,那任堂惠暗中護著發配的焦讚,和黑店老板劉利華打鬥。那白衣的任堂惠和黑衣的劉利華都裝作在黑暗中摸索對方,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在望空使力,既徒勞又可笑。而台下的看客,卻看得一清二楚。
查理王心驚了一下,將紙條揣進懷裏,依舊回到書房,拿起筆繼續寫了下去。
“同治九年十一月並州被江玉陽陰魂附體;
“同治九年十一月金莊邪物附身的女孩兒要挾李端白,未得手。
“同治九年十一月方家陰宅妖樓後來李端白對此言之甚少”
查理王停下筆,覺得此處不太清楚,至此,他心中凸顯出一個疑問來,與那婦人所言不謀而合,那粟特方士到底是在為何人鋪路架橋,且其不單是為求財,也不單是為禍亂社稷,他到底是為何等目的。
再者,對於李道士,他身上的疑點,比起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粟特方士來,隻多不少。以他的本事,漂泊三百餘年,卻至今無法了結。那方士到底要挾他做什麼事,無論事後查理王如何拐彎抹角的打聽,他也閉口不言,實在是可疑。
突然,他覺得心頭似乎是被一陣冷風吹過。他在妖樓中,似乎做過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