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2 寧四

殤庸二十九年。

雪韌不是初來京師。

最起碼,他對這個繁華的天子腳下並不完全陌生。記憶也許模糊,卻殘存著幾分兒時歲月的暗影。那不是一段開心的往事,所以雪韌潛意識裏是抵觸的,甚至也有了反感,總覺得那歌舞喧嘩的地方充斥著糜爛的氣味。

大雪初降,四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城門一開,買賣鋪戶也就隨之開張,一些早茶鋪亮起招牌,爐灶被火焰烘得暖融融,熱氣撲麵而來。

他剛坐下,店小二就甩著毛巾跑過來,“呦,客官來挺早,想吃點什麼?”

雪韌搓搓生著凍瘡的手,思索片刻才說:“我要兩個饅頭,一碗豆花。”昨天沒來得及趕在申時前進城,結果被困在郊區破爛的山神廟過夜。更不幸的是幹糧吃盡,水壺喝幹,他硬是打坐調息忍了一晚,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肚子咕嚕嚕叫。

“嗯,好咧,您稍等。”店小二記下來,轉身張羅。

雪韌左右看看,這家“李氏飯鋪”收拾得幹淨利落,看得出掌櫃的是個精細的人,裏外布局得井井有條。幾個零星的客人,形形色色,店小二卻依然服侍得當。熱騰騰的豆花饅頭端上來,雪韌不再胡思亂想,專心致誌地填飽五髒廟。饅頭鬆軟,豆花甜膩,對一個饑餓的人來說無異於山珍海味。

這時,門簾一掀,冷冽的雪花呼嘯著卷入溫暖的室內,火盆的焰苗隨之瘋狂搖曳。雪韌眼皮都不抬一下,右手拿著筷子夾饅頭,左手的袍袖一甩,一股柔力自內向外抵製住了那來勢洶洶的風勢,再看火盆,劈裏啪啦響,恢複了先前的和諧。

進門的一共是三人。

為首的是位頭帶書生巾,身披雪白絨氅的年輕公子,看年齡不過二十上下,臉龐乍看之下除了容姿俊逸、舉止雍容之外沒什麼特點,再仔細瞧,平和的外表下一雙幽深的眸子熠熠生輝,透射兩道明澈的光芒。黑靴踏進小鋪的一刹那,他有了感應似的,朝著那對外所來的逆風瞅去,不意外地注意到了端起豆花碗,一口口啜飲的雪韌。

年輕公子似笑非笑地一勾唇,朝身後兩個周身玄黑的少年說:“咱們唐突了。”

“公子,進屋內吧。”其中一個骨架纖細的少年帶著濃鬱的鼻音說,“侍劍先去後麵的馬廄把馬喂一喂。”

年輕公子不置可否,目光徑自盯著雪韌,對周遭充耳不聞。

“我去,你陪公子!”同側高侍劍一個頭的少年半途中截走馬鞭,不由分說解開鬥篷巧妙地搭在同伴肩上,邁步從他身邊擦過,走出小鋪的旁門。

“伏刀——”侍劍睜大眼,懊惱地說:“公子,你不覺得伏刀越來越囂張了?他竟然當著您的麵——”

年輕公子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坐在下,好笑地脫掉手上的翻毛皮套,“責怪他當著我的麵越俎代庖搶走你的任務,還是責怪他隨意解鬥篷有傷大雅?”

侍劍秀氣的臉龐泛起一層緋紅,抓著那件猶有伏刀粗獷氣息的鬥篷裹住雙肩,“屬下隻是傷寒,不是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你認為他小看了你,我調他離京就是。”公子眉眼含笑,手指捏住一個杯子,不等店小二過來徑自斟滿一杯,倒在托盤上,另外又斟一杯,“反正沒有伏刀,還有侍劍你在身邊跟隨,怎麼樣?”

“不!不用!”侍劍忙不迭改口,緊張兮兮地瞅著主子,“公子,你不是說真的吧!那家夥如果不在您身邊伺候,恐怕很多事屬下會……”

“力不從心?”公子笑吟吟地望著他,替他說,“看來左膀右臂我都少不了。”頓了頓,注意到那個歸來的高大身影,戲謔道:“本以為侍劍能夠獨當一麵。”

“公子有事,侍劍自然獨當一麵。”侍劍握緊拳頭,受不了刺激,“至於伏刀那個莽漢,隻會在一旁嘮嘮叨叨幫倒忙添亂!”

年輕公子笑吟吟托著下巴,玩味地隔岸觀火,“哦,這樣啊,沒想到伏刀這麼笨,給咱們侍劍惹了很多麻煩呢。”

“嗯,幸好公子理解屬下的難。”侍劍猶不知大難臨頭,仍一臉正經地控訴。

“原來,我是個嘮嘮叨叨、幫倒忙添亂的人!”沉穩的嗓音在侍劍腦後響起,話落的同時那道聲音的主人也落座在位子上。

“伏……伏……伏刀?”侍劍瞪大眼,萬萬沒想到剛才的抱怨都被他聽到,一尷尬嘴巴也結巴起來。公子又陷害他!侍劍垂下頭,一言不發地喝著涼涼的茶,還沒意識到那是該倒掉的茶汁。

伏刀歎口氣,抓走侍劍的杯子,招呼店小二又重新換茶,謹慎地問:“公子點什麼?”

“嗯……”年輕公子扭頭環視四周一圈,視線落在不遠處雪韌的桌上,緩緩道:“我要吃饅頭和豆花。”

饅頭和豆花?

雪韌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英眉一擰,旋即自顧自繼續吃。

侍劍和伏刀麵麵相覷,不知道主子這是唱的哪一出戲。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難說下次是什麼時候。之前商量的是能吃什麼、玩什麼都盡量,免得回去後有所懊惱。

“怎麼,你有問題?”年輕公子抿著唇,眼珠轉了轉,“我就要吃這兩樣。”那張斯文的臉龐此時顯露出任性的一麵。

“沒有。”伏刀點點頭,打發店小二去準備。

侍劍左顧右盼,見也沒什麼人,伸了個懶腰道:“公子,下麵有什麼打算?”

“暫時沒想好,你說呢?”年輕公子滿不在意地把玩著杯子。

“聽說……有個好玩的……”侍劍眨眨眼,盡量壓低聲音,“最近京師有個地方不大幹淨,經常無緣無故死人,而且府衙也沒傳出進一步的消息……有人請風水先生看,說是鬧鬼,京師需要下什麼結界來辟邪……”

“哦?”年輕公子饒有興致地挑起眉,“什麼地方這麼邪氣?六扇門呢?那個地方可是號稱‘閻王爺’都頭痛哦。”

“公子,風燭、花凋兩位捕頭外出公幹,都不在京內。”一直沉默的伏刀壓低聲音,終於開口。

提到風燭和花凋,可謂天朝開國以來的奇跡,兩人同在殤庸二十九年登擂比武,打了三天三夜,竟沒分出勝負。對勢均力敵的人才,皇帝賞識之餘聽從最喜愛的兒子寧王之見,欽點他們為武科雙頭魁,且加封六扇門首席神捕!這段佳話至今仍在民間小巷流傳,大家也繪聲繪色地訴說一個個經他們所破的離奇案件。六扇門直屬監察體係,平日不早朝、不晚拜,非皇帝下聖旨,決不輕易離開京師腹地半步,謹慎地守護著嫡係皇親的安危,鎮壓著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