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有人興風作浪。”侍劍恍然大悟,“公子,咱們去那地方轉轉,說不定有新發現,不等六扇門的捕頭回來就破了案,不是很好?”
“到底是什麼地方?”公子沒吱聲,伏刀代替他問。
“是——勾欄院。”侍劍神秘兮兮地吐出一個地名。
“噗!”伏刀口裏的茶水噴了出來,生氣地瞪著對麵坐著的夥伴,咬牙道:“侍劍,你越來越放肆了,怎麼可以慫恿公子去那種煙花之地?”
“咦,那怎麼能說是慫恿?”侍劍不以為然地抗議,“咱們出來的目的就是去一些平時鮮少接觸的地方,如果都像你說的,咱們也不必窩在這裏和公子喝豆花,早就到醉仙樓去享受山珍海味了。”
醉仙樓是天子腳下文曲大街上的第一樓,不少文人在此以文會友,其中也不乏一些達官貴人在樓內擺酒席,彰顯氣派。最重要的是,每年三甲的結果都在那裏公布於世,所以又被全國上下的舉子們尊為“文曲龍門”。
伏刀自然不會不知侍劍的諷刺,但仍是皺眉道:“不好,那種地方有失公子的身份。”
“公子……”侍劍求助地詢問主子。
年輕公子微閉雙目,還在思索什麼,恰好又有人吵吵鬧鬧進了小店。
那是一群歪戴帽子斜瞪眼的男人們,大冷的天,裹著皮襖卻敞開胸膛,頭發淩亂地散在領口四周,看似狂野,實則透著一股猥褻的流氣。
他們進門後,店小二的臉上閃過一抹厭惡之色,無奈地勉強扯出笑臉,“是孟少啊!今兒您可起得真早啊。”
“這話是什麼意思?”被稱作“孟少”的男人粗魯地抓過他的前襟,濃重的鼻息像要揚翻四踢的馬匹噴著熱氣,“你嫌少爺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不是這個意思——”店小二可憐兮兮地說,伸手接過他絨絨的皮帽,“孟少,大早上也沒什麼能拿得出來招待您,所以屬下心裏不安啊。”
“混蛋!”孟少啐了一口,鬆開對他的鉗製,“少爺我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讓我站著吃東西?”
店小二喘口氣,左右看看,納悶道:“孟少,店裏還有不少空座啊。”
“你小子沒長眼?”孟少再度揪緊了他,怒罵道:“那幾個位置靠外,你存心讓少爺我喝西北風不成?”
“可……可是其他的位置上有客人啊。”店小二縮著脖子,小聲反駁。
“讓他滾!”孟少撇著嘴,視線一個個掠過屋內的人,在年輕公子三人這一桌稍停了一會兒,手指卻點向獨坐的雪韌。
“這……不大好吧。”店小二為難地嘟起嘴,不過礙於那對殺人的眼神,不得不硬著頭皮慢吞吞挪至雪韌跟前,“這位客官,您吃得好嗎?”
其實,雪韌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半個饅頭吃不下放在那裏。對功力深厚的他來說店內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雙耳,看到店小二挪到自己跟前,他不奇怪,淡淡地說:“還好。”
“那……您看是不是……”店小二結結巴巴地努力下“驅逐令”。
“嗯?”雪韌漫不經心地斟了一杯茶,靜靜等待著他痛苦的表達。
“你在那兒嗦什麼?”孟少氣勢洶洶地走上前去。
當他經過年輕公子他們一桌的時候,侍劍氣憤地就要推掌去摑那霸道無禮的孟少,哪知掌風竟被一股溫潤的風擋住去路,不禁一怔,向自家主人望去,“公子?”
年輕公子揚袖端起一個杯子,優雅的食指彈了彈,發出清脆的響音,淡定地說:“此次出門之前,我說過什麼你似乎忘了。”
伏刀眉頭一皺,從桌下一捅同伴的腿,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侍劍自知有錯,吐吐舌頭,乖乖收回了冒失的手。
“還算有眼。”孟少肆無忌憚地一陣哼笑,大搖大擺來到雪韌跟前,“啪!”一拍桌子,震起碟碗、茶壺、筷子一幹物品。
雪韌僅僅抬頭看了他那麼一眼,便又垂睫不語。
“臭小子,找打!”孟少怒火衝天地去抓雪韌的肩頭,不等他碰到人家的一絲衣角,膝蓋驟然一痛,重心不穩向前栽,腦袋“嘭”的一下磕到桌麵,撞了個老大的包。
雪韌冷笑一聲,拂袖要走。
孟少哪能善罷甘休,一股腦地反撲回來,拳頭朝著雪韌的後腦捶去!
雪韌看都不看一眼,單肘向後一擊,恰好擊中了孟少的胸膛,回身一個狠狠的掃堂腿將他踹了出去——
誰也沒料到,這個單薄的少年眨眼功夫就把孔武有力的孟少丟出去,更料不到,孟少摔到了一口釀酒的大缸內,半缸的水受到突如其來的重力,“嘩”地濺出,灑了附近的一張桌子旁的某位客人一身!
“公子……”侍劍嚇得魂不附體,趕忙掏出幹淨的錦緞給主人擦拭。嗚嗚,可惜了這一件高麗國進貢天朝的上等狐氅啊!記得那次,公子的寶貝妹子不小心弄掉幾根氅毛,被罰寫《女誡》一整天呢。
伏刀霍地站起來,一把寒光閃閃的刀橫在路中央,擋住雪韌的去勢,喝道:“這廝無禮!還不給我家公子道歉!”
雪韌眼睫微動,旋即,抬臂抽刃一擋——
當啷!火花四射,金屬碰撞在一處。
年輕公子穩若泰山地坐著,淡雅不慍地望著周遭的一切,仿佛與己無關,鬢角一滴被濺到的酒珠落在桌麵,清晰可見。須臾,他輕輕笑了笑,那一笑若春風拂麵,超塵絕倫,迷惑了店內所有人的感官。
即使靜如止水的雪韌,心湖也為之一動。
“小兄弟身手不錯。”年輕公子負手來到他跟前,“不過,有失準頭喔。”
“公子!”伏刀與侍劍異口同聲,不懂主人為何替這個人開脫罪名。
“我是故意的。”雪韌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說。
“哦,為什麼?”年輕公子饒有興致地擺擺手,命伏刀撤回兵刃。
雪韌的架勢未動,橫在彼此之間的,依然是一把雕工精致的彎刀,在他的腰間還懸掛著刀鞘,顯然他是一名刀客。
“告誡你。”
年輕公子呢喃,挑挑眉,“哦,此話何解?”
“告誡你,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雪韌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盯著他的眸子說。
這是在對他剛才阻止侍劍打抱不平所予以的“報複”?年輕公子玩味地回視雪韌,許久,微笑如初,“你可知,你告誡的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