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7 經年

陰暗的房間裏,雪韌並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隻是覺得手上被一根絲線纏繞,那根絲線隱約浮動,應是有人在探視。不過,沒有聽到任何結論,她就被寧王帶出,重新讓人護送回到那間休息的廂房。

湘湘按照寧王的吩咐端來熱好的湯藥,雪韌並不著急服下,問道:“王爺去哪裏了?”

湘湘掩唇低笑,“姑娘一會兒不見王爺就著急,婢子立刻去找。”

雪韌知道她在調侃自己,沒有心情理會,剛才回來的路上,她看到侍劍伏刀匆匆往那個不知名的院落走,看起來神色不定,一定有什麼大事發生。可恨的是她現在武功施展不出,竟然被困在最討厭的皇族人府中,情何以堪?

“我想見他。”雪韌認真地說。

“啊?”湘湘還以為聽錯了,又見雪韌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好像問題很嚴重,她趕忙跑出去通知寧王。

等了許久不見來人,雪韌吃力地從床上下來,舉步維艱地走向門邊,還沒有碰到門,雙腿就支撐不起身軀,跌坐在地。

龍繾推門進來,恰好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想伸手卻沒有伸,負手到身後。

這一刻,雪韌幾乎要感謝他的體貼了,有些時候,人不需要絕對的幫助,隻需要一點時間,一點韌性就能做到難以企及的事。

等雪韌慢慢直起身,龍繾走過去扶住她,低低地問:“為何不在床上休息?”

“你一去不回。”剛說完,雪韌就後悔了。她這口氣簡直就像一個久等丈夫不歸,滿腹牢騷的怨婦,不是麼?不由得麵頰微紅。

龍繾撥開她的發絲,莞爾一笑,“知道你想見我,這不回來了?”

“登徒子,無聊!”雪韌低啐,“紈絝子弟,便是沒有一個好人。”

“生在帝王家,所見所聞皆非我所控製。”龍繾歎了口氣,揚揚雙眉,“沒了紈絝氣息,不是四不像了?雪韌啊,莫要讓成見迷失了雙眼,所見不一定為真。”

“眼見不為真,何為真?”雪韌冷笑,“這世界,看來已無可信。”

“唯心。”龍繾握住了她纖細的腕骨,貼上自己的前襟,“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雪韌急促地收回手,瞪了他一眼。

見到她孩子氣的一麵,龍繾的心情變得好了很多,“你好好休息,等藥丸做好,我會讓下人拿給你。”突然轉過身,仔細地看了看雪韌,“江湖雖有風險,卻比宮闈多幾許放逐的自由,你這性格不論是為了什麼,終究在這裏待不久的,早早離開是非地罷!”

越聽越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雪韌皺眉,突然想起一件事,“身為王爺,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怎麼會身懷武藝?”

“我應該告訴你麼?”很多事,在江湖無不可言,在宮闈卻是牽一發動全身之事。

“不說就不說,本就與我無關。”雪韌一抿唇,轉過微顫的嬌軀,她也不明白為何要問這種隱私的事,自找沒趣。

“你記得我身旁那兩個貼身護衛麼?”龍繾牽住她纖細的手指,柔聲問。

“當然。”兩個在客棧裏與她刀劍相向的男人,怎麼可能沒印象?

“他們兩人是我的同門。”龍繾淡淡道,“隻是師父讓師兄師弟保護我的安全。”

“你的功夫明顯高於那兩人。”雪韌哼了哼,“真是夠偏心的師父。”

“難道你的師父不疼你麼?”龍繾忍俊不禁,“伏刀侍劍是我娘家的族人,被送去學藝回來本身也要做我的護衛。”

“你不用向我解釋。”富貴人家嘛,免不了視人命如草芥,這一點她很清楚。

“這不是解釋,隻是想讓你明白一件事。”龍繾的聲音突然低沉下去,“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

雪韌氣得想笑,“壞人不會說自己壞,龍繾,這個道理還需要我來教你嗎?”

“你認為我是壞人嗎?”龍繾也笑了,氣息在她耳邊吹拂,感覺到那一絲細微的顫抖不再是最初的抵觸,頗為欣慰。

“別靠那麼近!”雪韌懊惱地推開他,甩了甩頭,“到時是死是傷,別怪我下手無情!”

“嘖嘖,傷沒好就這麼凶,等你好了,我不遠遠離開可如何是好?”出乎意料,龍繾真的鬆開了雙手,定定地瞅著她,“雪韌,你不想說關於你的過去,我不勉強,隻是女扮男裝沒有那麼簡單,要不讓人看出破綻,自己就要丟開男女之防,你做得到麼?”

“不願別人碰,男女都一樣。”她沒好氣地申明。

“那就好了。”他微笑道,“成為那個例外的人,我很榮幸,希望你繼續堅持,如果執意要在官場混,那麼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這個潔癖,它反而會成為護身符。”

這口氣……越來越像交待後事似的……

“有你在,我始終都是在危險之中。”雪韌極力要擺脫那種奇怪的想法。

“不會。”龍繾露出一抹怪異的笑,“以後要看你自己了。”

“什麼?”

不等再問,龍繾拂袖間撫過她的麵頰,“姑娘的年華不值得這般消磨,記住我的話,早早離開是非地。”

雪韌再去看,龍繾人已遠去。那一麵,直到多年以後,雪韌記憶猶新,那種眼神、那種表情都浸染了一抹深刻的淒傷——也是過了很久,那抹淒傷的原因,她才恍然大悟。

隻是當時已惘然。

“王爺,真的要這麼做麼?”

風雪夜幕之中,一行三人立於城郊外,持劍的男子低聲詢問身旁的主人。

鬥笠遮住俊逸容顏,龍繾低低一笑,“怎麼,舍不得京城繁華?”

侍劍飛快搖頭,哈了口白霧,“不!王爺才是侍劍此生的意義,您要去哪兒,侍劍二話不說跟隨就去,隻是……”

龍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怕本王走了,天會塌下來?”

“屬下不敢。”侍劍辭不達意,去看伏刀。

伏刀開口:“王爺,您這一走,勢必宮中朝中大亂……太子被廢,本就是諸多勢力周旋的大好機會,難道您不想把握麼?”

伏刀問得小心,龍繾豈能不知他的心思,隻是抿唇淡笑,“入主東宮是各位皇子夢寐以求的事,不過嘛……本王生來不願受製於人,照你們的調查看,太子被廢的主謀竟是本王母妃,這要本王情何以堪?”

“王爺,一登九五,六親情絕……”伏刀斂下眉眼。

“你們也希望本王成為六親情絕的人麼?”龍繾冷冷地問,“這江山,需要的不是一個多情的皇帝,這一點,想必父皇心中也很清楚。”

“王爺,雪捕頭會把玉璽完好帶回給聖上麼?”看來,雪韌在王爺心中十分特殊,否則怎會安心以此物相托?

“用人不疑。”龍繾拂去衣袖上的雪花,“將玉璽送回到父皇那裏,對雪韌沒有壞處,她會一舉成名,何樂不為?”

“即使如此,王爺要付出的也太多了。”侍劍有幾分辛酸,“好好的尊貴之軀,從此就要流落民間——太苦。”

“心若苦澀,即使錦衣玉食也沒有用。”龍繾低低歎息,“走一人,收斂尚家兄弟鋒芒,值得!‘寧王’在一天,隻會多一個讓他們囂張的籌碼,寧王不在,便沒有他們爭奪的意義,朝中勢力自然會重新均衡。”

“王爺不在京城,隻剩下娘娘和公主……”伏刀沉思著開口,“宮中傾軋嚴重,沒有皇子的後宮妃子——難——”

“這是本王代母妃還東宮母子的天倫!”龍繾一閉眼,拉下鬥笠上的麵紗,“時辰將近,準備一下,押解太子的車快要來了。”

伏刀侍劍紛紛握緊腰間的兵器。

但見從深宮大內的方向緩緩駛來一輛馬車,車的周圍尚有兩隊人馬左右隨護,與其說是隨護,枕戈相待的架勢一看便是押解。

龍繾的手一揮,三人身形閃動,敏捷地融入雪色之中。

那一年,發生了兩件讓天朝震驚的事!

流放西域的太子在沿途遭不明身份的人馬襲擊,押解的朝廷人馬在塞外被衝散,太子身陷流沙,客死異鄉。

消息一傳入京,眾臣無不為之色變。

盡管太子及其身後的蘭氏一族失勢,終歸是皇族子弟,皇帝之所以流放沒下殺手,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父子情分難以磨滅,是誰這麼大的膽子要斬盡誅絕?

是朝中人,還是朝外人?大臣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禁也都噤若寒蟬,低下腦袋。

“來人!來人!”震怒的皇帝一陣劇烈的咳嗽,拍打龍椅,“把寧王給朕找來!這件事讓他領人馬去查,一旦查出,誅連九族!”

“皇上息怒……”

殿上群臣跪倒,尚家兄弟的老大尚文恬施禮,“皇上,事發地在塞外,牽涉西域碎葉城,其城內貴族蘭氏在京內伏誅,貿然出兵,恐怕不妥。”

“碎葉城小小彈丸之地,朕會怕麼?”皇帝怒容滿麵,大吼道:“去!這都什麼時候了,寧王人在何處?”

“皇上息怒,小王爺近日為了追查尚寶監鬧賊的事奔波——”

“啟稟皇上,六扇門的雪韌捕頭在殿外求見。”有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

“皇上,雪韌自上次奉命追拿大理寺失蹤人犯到現在,遲遲不見人歸,這次回來,到真是巧合啊。”尚武嬉不懷好意地持笏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