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2 / 3)

“嗯……”皇帝點了一下頭,沒好氣道:“宣!”

不多時,一身雪白,麵如冠玉的雪韌步入大殿,彎腰施禮,“皇上萬歲,萬萬歲!”

“雪捕頭,朕要見你一麵還真是難啊。”皇帝挑起雙眉,“前些日子,哪裏忙了?”

“皇上恕罪。”雪韌抿了抿唇,不動聲色道:“微臣此次回來,是因為前些日子追捕人犯不慎受傷,養傷期間耽擱時日,但是——”從懷裏取出一個密封的錦盒,向上一遞,“屬下帶回的這樣東西,請皇上過目。”

皇帝一皺眉,揮手讓身旁侍候的十二監首薛公公接過來,親自打開,頓時,眉眼舒展,長長鬆了一口氣,態度也有了很大轉變,“看來,此次有勞雪捕頭,這是從何人手裏奪回的?朕要親自審問此人!”

那錦盒內不是別物,正是前些時失竊的鎮國玉璽!

“屬下失職,欲要逮捕此人之時,遭人暗算。”雪韌斂眉抱拳,“隻……保住了此物。”玉璽丟失乃是朝廷秘而不宣的事,在朝堂上不能明說,隻能隱諱地形容追捕過程。盡管,這個追捕過程一言難盡。

“噢……此事本是交給寧王處理,雖然東西追回,人犯還是要讓他追查到底!”皇帝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薛公公,把此物重新放回它該在的地方。”

薛公公立即會意,上前畢恭畢敬捧過盒子,轉身就要離開大殿,與雪韌擦肩而過時,再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雪韌低下頭,並不與之對視。

皇帝的臉色稍稍緩和,“雪韌你立下大功,回頭論功行賞,一邊站立,來人,去把寧王給朕找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奏。”雪韌踏出一步。

“說。”

雪韌左右看看,“鬥膽請皇上移駕偏殿。”

“放肆!”尚文恬怒斥道,“小小捕頭,竟敢左右皇上!”

“臣隻是不想將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皇上——”

不等雪韌說完,皇帝不耐地擺擺手,“直接說吧,他們都是朕的臣子,有什麼可回避的!”

雪韌低歎道:“皇四子修書一封在此。”

“這小子又玩什麼把戲?”皇帝悶咳兩聲,狐疑地道:“何以書信在你手裏?”

“不敢隱瞞皇上,屬下受傷期間,是在寧王府休養。”雪韌淡淡道,“隻是今早起來,便發現這封留書,不敢對皇上有所欺瞞,特回朝稟明。”

皇帝察覺到事情有所蹊蹺,隱約有種不祥的念頭,“好了,雪捕頭留下,其他人散去,今日朝堂儀式到此結束!”

“遵旨!”眾人見皇帝麵色不佳,也不敢多做逗留,心懷疑問緩緩退去。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隻剩下零零星星幾個人。尚書府的兄弟倆並未離開,虎視眈眈在一旁窺伺,顯然皇帝對這種行為也是放任的,不經意的一絲輕愁染上雪韌眉梢,那人的做法,真的沒問題嗎?玩得太大,恐怕會引火燒身,到時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轉念又一想,那人的死活又與她何幹?自作孽,不可活,不是這個理兒麼?

皇帝由宮女攙扶著顫巍巍走下玉階,以審視的目光盯著近在咫尺的雪韌。

雪韌幾乎要以為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已看出她的女兒身份,警覺的寒毛頓時豎起,神經亦隨之繃緊,氣息為之繚亂,不過很快鎮定,欠身道:“皇上,此事幹係重大,臣這才要求私下一敘,請皇上明鑒。”

“卿家倒是用心良苦。”皇帝意有所指地一伸手,“書信。”

雪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目不斜視地呈上。

皇帝展信看罷,握緊拳頭,狠狠一捶身側的盤龍雕玉柱,怒喝道:“混賬孽子!來人,下令刑部侍郎緝拿寧王!”

尚文恬原本悠然的臉陡然一僵,趕忙攔住皇帝,“聖上息怒!四王爺一向知曉輕重,為皇上分憂解勞,怎麼突然要去抓他?”

“自己去看!”皇帝“啪”的一下,把那封信扔在地上。

尚文恬示意弟弟尚武嬉撿了起來,不看還好,一看也是五雷轟頂。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寧王會選擇在太子被廢的大好時機離宮。那豈不是讓先前做的計劃盡數泡湯?不止如此,私自出走這項大罪,誰擔待得起?

皇帝無不嘲諷地冷笑道:“真是朕的好兒子,關鍵時刻為朕分憂解勞啊!尚大人,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是不是下一步要念在梅妃這些年對朕的細心服侍,不要怪罪?”

“臣不敢!”尚文恬拉著還要申辯的兄弟尚武嬉跪倒,“隻是寧王殿下素來才思敏捷,善解人意,如此做想必是有苦衷。”沒有了寧王,隻剩下梅妃與九公主孤女寡母,他們的精打細算便是枉然,這一局,顯然是被龍繾小子擺了一道!

“雪韌。”皇帝看向她,“寧王近日可有接觸過什麼特殊的人?”以那孩子知書達理的性格,的確不像會做出這種決定。“無。”雪韌搖頭,“信是府上丫鬟奉主子之命交給臣的,未曾察覺異樣。”

“好一個‘遊曆天下以恤民意’!”皇帝大笑,不時悶咳,腥甜的血絲溢出唇邊,“好啊,好得很,讓他走,走了便不是吾兒!便不準再踏入皇城一步!”

“皇上!”不知何時,從偏殿哭天搶地奔出一位少婦,“皇上啊,繾兒隻是衝動了些,他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絕對沒有其他念頭啊!”

皇帝冷然拂袖。

“皇上,繾兒身為皇子,從不爭什麼名利,無非覺得遠離百姓,不知人間疾苦,才會有這種決定的!”梅妃哭得胭脂水粉都花了臉,拉著皇帝的龍袍下擺,苦苦哀求。

皇帝的咳嗽聲被哭泣聲哀求聲掩蓋,隻有雪韌遠遠地站在那裏,淡淡地看著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早晨起來,枕邊就放了那麼一封信,不是她交給皇上的信,而是另外一封。那信裏有一首詞: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以及一句讓她揪心的話:叵測最是世人心,無情最是帝王家,且自珍重。

寥寥幾字,不明不白,看得她莫名陣陣抽痛。

他真的不明白這一走會帶來多少變動麼?少了一個皇子,就算皇上有意庇護,也不能不顧慮到其他皇子的心情,也無法堂而皇之杜絕悠悠眾口!

皇帝是嚴辦,或是不辦,都在一念之間——

太子在流放途中受到突襲,寧王失蹤,一切都趕得這麼巧,難道不會讓別人聯想在一起麼?腦海中不斷浮現這些日子他的所言所行,還有那個在寧王府裏見到的神秘人犯,雪韌的頭越發昏沉。

初來京城便結識的紈絝公子就這麼消失在這片土地。而她,卻為了身上那個繡囊,不遺餘力靠近別人處心積慮要遠離的地方。

這個世界,真是莫大的諷刺。

……

光陰荏苒。

殤庸三十一年。

波瀾再起,天朝邊境士兵與北狄人發生口角進而械鬥,北狄派第一美人織羅公主為使,前往天朝斡旋,不久,又傳出一則消息,皇帝將把九公主龍綣兒下嫁給北狄王子,織羅公主理所當然成了代為迎親之人。

從醉仙樓走出的雪韌腳步有些許踉蹌,看街道上的人也有幾分重疊。頭嗡嗡作響,喉嚨火燒一般難受。唉唉唉,不會喝酒,偏要喝酒怪得了誰?隻是眼看風燭在欺負那位遠道而來找他的君姑娘,於心不忍地代飲了一壇,又或是,在六扇門初見時被那姑娘看出了真身,生起一股久違的惻隱心?

畢竟都是女兒家啊……

可惡……

男人就有權利要女人為他們痛苦麼?娘是,君姑娘是,為保獨子的蘭娘娘也如此,不論身份、不論地位,落到失去自我這一步,是女人的宿命麼?男人眼裏,女人隻能是附庸麼?即便是出生入死八年的同僚也不免於此,雪韌心寒更勝以往。這時,察覺到有一抹異樣熟識的視線混雜在人群中,兀地抬頭,也捕捉不到蛛絲馬跡,她敲敲額頭,輕輕低吟:“昏頭了,怎麼會產生這種錯覺?”勾起唇角笑了笑,繼續往記憶中回六扇門的路上走。

突然一隻手拍到了雪韌的肩頭,熱氣與酒氣交織的男子氣息撲麵而來,“雪韌啊雪韌,你走那麼快,不怕跌跤啊?”

“胡說!”反射性拍開對方的手,“我何時跌跤過?”

“看你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就知道了!”

雪韌回過頭瞅了來人一眼,氣笑了,“拜托花老兄,是你自己喝多了,搖搖晃晃,所以看著我也是搖搖晃晃!”

花凋——六扇門的四大名捕之一,當年因為唐突地攬了她的肩,被砍掉一大截頭發,現在已成為相交甚篤的好兄弟,其實他也不諳飲酒之道,今日硬是在她刀壓脖頸的逼迫下,代君姑娘喝了兩壇酒,此刻,想必比她還要頭暈目眩吧。

花凋瞪著兩隻充血的大眼,搖頭道:“開什麼玩笑,我哪有走路搖搖晃晃!”還沒走兩步,膝蓋變軟下去,差點栽個跟頭。

雪韌無奈地拿刀柄在前擋了他一下。

花凋順勢抓住她的胳膊,搖晃道:“相處那麼久,你怎麼還是這麼見外!兄弟裏哪個像你一樣扭扭捏捏,不爽快!”

“我……”雪韌吸了口氣,不知要怎麼說。很多話沒有必要說,說了也是枉然,兄弟們對她都是交心的,這點她很清楚,隻是要如何開口?總不能開門見山說:我是女兒身,從小因為在陵王府受到過欺辱而討厭肢體接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