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郡王麵前不能這麼失禮哦。”雖是責備，卻沒有一點發火或是強硬味道的聲音響在梅心的身後。
“我會去道歉的。”坦然承認自己的失誤，梅心轉過頭看著淡笑著的男子，“你來是要解釋為何還要把馬賣掉吧？”見到蕭書禦點頭，她幽歎，“不用了，我明白。隻是剛才有些情緒不穩當，亂發火罷了。”
“我沒怪你。隻是有點不明白……”
梅心回頭衝著蕭書禦笑了笑，隻是那臉好像是個苦瓜。“我在來敘雅園之前曾經四處遊曆過，在涿州城裏遇到了兩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大概是兄妹兩個吧？他們站在賣肉包的小攤子前麵，妹妹說很餓要吃包子……他們哪裏有錢啊？然後哥哥蹲下來和妹妹說：咱們沒有錢，買不起……妹妹哭泣著，卻沒有再說要吃包子了。她好堅強地牽起哥哥的手邊走邊說著……等妹妹長大就可以幹活了，到時候買好多肉包來給哥哥吃……”
做了下深呼吸，她的臉上平靜得可怕，“看到這裏我趕忙跑過去買了好多肉包，啊，還有肉幹……還有些銀子，我想拿給他們兩兄妹呢！可是，他們已經出城了……怎麼能出城呢！外麵在打仗啊……城門在他們和流民被趕出去後就關上了……三天，我站在城門口三天，等城門開了……外麵全是流民的屍骨！斷了手腳的，丟了腦袋的……我邊吐邊找著那兩兄妹……終於在死馬的旁邊找到了……哥哥抱著妹妹，妹妹抱著哥哥……被一槍紮個對穿……啊啊……”
茫茫然地摸索著兩手，梅心喃喃地說著殘酷的情景，狹長的黑眼望向蕭書禦，“包子都涼了……”
猛地抱住發呆的梅心，他此刻隻是想這麼做，“你不哭嗎？”哭出來會好些吧。
“嗬嗬嗬，哭有什麼用啊？”抓住蕭書禦擁住自己的手，梅心實實在在地笑出來，“我花錢買了最好的衣服，找了人把他們葬在一起，還請了和尚來超渡……買了一車的肉包給他們當祭品，這不是最最幸福的嗎？知足吧……”
再也無言，他隻能擁著她。沒有想到呢，梅心總是笑逐顏開的表象下也是有困惑苦惱的。他怎麼會忽略了呢？雖然堅強，她仍是個需要人嗬護的女子。
他們太像了！
一個總是藏匿起麵具後的真實，獨自策劃和享受終盤收子的樂趣，哪怕所有的困難都會壓到自己的身上；一個總是用笑容偽裝冷漠哀歎，掩蓋別人的探究迷惑他人的神經，哪怕悲傷憤怒時隻有自己安慰自己……
“出去散散心，可好？”撫著她黑亮的發，蕭書禦提議道。他們都不是會沉溺於悲苦不能自拔的人，麵對現實就是對過去傷痛的最好的忘記。
“好啊！”在他的懷裏轉個身，梅心再度抬起的臉上有著再真實不過的笑容，“不過，你要請我吃樓上樓的鴛鴦五胗燴！”
“好！”寵溺地應允，蕭書禦看向梅心的眼裏不再掩蔽那已經泛濫的愛戀。
護城河邊的楊柳都長出了黃黃的小花，路上的行人悠閑地走馬觀花逛著京城裏的商鋪，梅心與蕭書禦也混在其中享受難得的清閑。
“滾！這裏沒有你能呆的地方！”
粗口傳來，吸引了兩人的目光——布衣打扮的美麗女子被趕出了門，跌在了地上。
“小娘子，別去自找麻煩了，和爺們來樂樂……保證你吃香喝辣！”街上的混混見到女子姿色不俗趕忙上去調笑。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屈就你們這幫豺狼！”烈情的女子說完這句話轉身衝向護城河，縱身跳下！這樣貞烈的行為嚇得混混一哄而散。
惟有一道紅影悠然飄過，在那女子掉到水裏的前一刻將她抄了起來，輕盈地轉身，踏水掠上堤岸——救人的正是蕭書禦。
“她有事嗎？”隨後跑過來的梅心問道。在看到那布衣女子的臉時，愣住了，美麗不可方物的麵容不正是紫綾嗎？“怎麼是她啊？”
緩緩醒來的紫綾在睜眼看到蕭書禦後，瞪大美眸不可置信道：“公子……是你救了我？”
“你怎麼會——”問了一半的話，在看到紫綾的眼中湧出串串淚珠的時候卡住了。蕭書禦抬頭以目光詢問著梅心。
“先別說了，跟我們回園子裏再慢慢講吧！”
紫綾被安置在敘雅園的廂房裏，喝下安神湯的她開始述說自己的遭遇：“那次在詩會上……我丟了王爺的臉……他氣不過，就把我趕出來了……倚雲閣的媽媽見我不再得寵就想把我賣進富家作妾，我寧死不從……就用以前賺來的銀子為自己贖了身……現在我是孤苦一人了……”
晶瑩的淚從紫綾美麗的眼睛裏流下來，一身布衣荊釵的她沒有半點以往的脂粉氣。
“你就在敘雅園裏住下吧！”梅心悶氣地說道，讓蕭書禦和紫綾全都驚訝地看向她。
“梅心？”
“反正園子裏也不缺你這口飯……唉唉，我就是這麼好心……”打著哈哈，梅心走出房門留下空間給蕭書禦和紫綾。她也聽下人說過了，這個女子原來是他的紅顏知己。
“公子……”抬頭望蕭書禦，紫綾的眼裏有著無言的期盼。他救了她，是不是代表他依然有情呢？
“是梅心叫我救你的。”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散了紫綾的期待。蕭書禦淡然道，“既然你已來到敘雅園就安心住下吧！”
“是梅姑娘嗎？”淒然的笑浮現，紫綾的表情讓蕭書禦以為她在哀歎命運。哪知那楚楚的表情下隱蔽著冷森的刀鋒。“公子，替奴家好好謝謝她。紫綾為奴為婢也會報答她的恩情。”
“哪裏，她不是求回報的人！”扶紫綾躺下休息，蕭書禦在聽到梅心的名子時就泛出了笑意，紮得她心裏好痛。“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就喊下人來。”
轉眼紫綾已經在敘雅園住了六日，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熱起來，晚春將至。
“紫姑娘，”梅心看到站在花園中的紫綾出聲喊道：“我有事情說與你聽。”
“什麼事？”
“聽說紫姑娘是鑒賞古董的好手？”微微笑著，梅心道出來意。“不知你有沒有意思來幫助敘雅園名下的一家當鋪來做管事？”
愕然地望著那張淺笑的臉，紫綾有點不敢相信。“你說什麼——”讓她來當管事？
“怎麼？你不願意？我知道你千金之軀不屑拋頭露麵，可是我是誠心來請你的。”
“我不是說這個！”打斷梅心的話，紫綾奇怪地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可是——”
“我知道啊！”依舊笑眯眯的，梅心說道，“不過，現在他有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子了，就是我！”
“你不恨我？”
“從何說起呢？我並不覺得你做錯了什麼……身不由已，你也有你的苦衷。管事的位子接還是不接你慢慢考慮，不用馬上回答我。”
呆呆地看著梅心走遠的背影，紫綾有些恍惚。
二更時分，夜靜寂，人酣眠。
房上忽然飛竄過幾道黑影，騰挪起落間就潛到了敘雅園中……利落的身手，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迅速的動作甚至沒有帶起風聲。
目標是梅心所住的墨竹軒。
可是，些微的破空聲音，還是讓書房內商議事情的蕭書禦與莫辰旭大為驚異，暗叫不好，雙雙追向黑影掠去的方向。
梅心也並沒有睡下，整理賬目的她依然坐在桌前挑燈夜戰。忽來的風吹得燭火猛搖，讓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盯著室內突然多起來的黑衣人。
“有何貴幹？”撇撇嘴，梅心問道。雖是嚇了一跳，但是她必須冷靜，拖延點時間讓蕭書禦來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