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路上,皇甫麟形單影隻,往馳騁山莊的方向披星戴月地趕去。
龍超雪並沒有靠近他,她維持著自己和他的距離,不近不遠,遠到隻能隱約地看見他的背影,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從風的那一頭傳來;近到隻要有人找他的茬子,自己一眨眼就可以出現在他麵前,擺平那些人渣。
皇甫麟似乎知道龍超雪跟在他身後,好像也不在乎,隻是自己不要命地奔波,好像這樣會比較痛快一點兒。
麻煩在他們抵達洛陽城的當天到來。
馳騁山莊近在眼前,隻是中間隔了一堵人牆。
那些人絕非善類……眼中滿溢著濃濃的殺氣和仇恨,擋在皇甫麟的麵前。
“風兮兮,我們找你可是找得好苦啊。”
為首的一個女道姑,咬牙切齒地說:“貴人多忘事,想必你也不記得我了吧?去年你擄走我一個徒兒,對她百般****,以致於她一回來,就羞憤自盡!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
龍超雪隱藏在樹冠中,心裏暗自思忖:風熙言才不是這麼沒品的采花賊,他不但對獵物好,而且長得又俊美無比。那個小道姑想必是動了凡心,死活地要跟他在一起,被老道姑抓回去,一氣之下動了求死的念頭才是真的。
皇甫麟訝異地指著自己,“我?”
“難道是我?惡賊休要裝傻!”
“還有我,”一個青年公子哥也站了出來,手拿一柄碧色的短劍,“我的未婚妻也是被你搶走的,至今音訊全無!”
龍超雪想,有可能,為風熙言去尋死的姑娘多得一馬車都拉不完。
“休要跟他廢話,取他的狗命是正經事!”
一老者大叫一聲,舉起法杖便打。
但他這一杖,卻打了個空。
眼前一晃不知閃過何物,那第一殺手的身影便在幾尺之外,身邊還立著個小姑娘,朝他們淡淡地笑著。
“我說各位,你們撒謊也要打個草稿啊。”龍超雪抬起一隻手,指著那道姑,“我說你,大姐,你那個道姑徒弟,想必是動了凡心,被你訓斥才起了死念的吧?”
那道姑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的徒兒的確如龍超雪所說,跪地懇求師父將她逐出師門,好讓她與心上人朝夕相伴。這還得了?她一怒之下,命人將其按門規處置,事後又覺得愧對徒兒,這才把怒氣轉移到風兮兮身上來的。
“還有你啊,”龍超雪指著那位公子哥,“你的未婚妻被我師弟搶走了是嗎?閣下確定自己以前沒照過鏡子嗎?你可否看看你那張尊容,和我師弟比起來,有眼睛的女人會選擇哪一個?”
“你——”那公子哥似乎被戳中痛處,臉色頓時漲得跟豬肝一樣。
龍超雪接著指向那老丈,“至於這位大爺,您該不會也是老婆被搶走了吧?”
“小丫頭休得胡說!”老丈氣呼呼地把法杖一跺,“我兒子死於這惡賊之手,不信,你們可以隨便問問江湖人士,看季青桐是否死於封喉浪子之手!”
“原來是兒子……”龍超雪點點頭,“那麼老丈,你應該知道,封喉浪子不會輕易出手吧?我聽說他的聘金至少是……是,”她伸出五個手指頭,“好像是五千兩,還要根據對象浮漲,是不是?”
“不錯!”老者理直氣壯。
“那就是了,我師弟隻是受人所托,殺手也是職業,你們認為呢?”
一句話說得那老丈和別人麵麵相覷。
“所以,難道你們不覺得,知道真正的買主,會更有意義些嗎?”
老者再次愣住。
龍超雪說:“我是不知道我師弟都受了哪些人所托,不過他現在失去記憶了。如果腦袋完好的話,應該能想得起來是誰幹的吧!”
“什麼,失去記憶?”眾人大眼瞪小眼,十分驚訝。
“是啊,而且還和馳騁山莊有關呢。”龍超雪在他們中間踱來踱去,抬眼看了一下山莊的輪廓,繼續道:“所以如果大家願意,我們不如做筆交易,你們幫他想起來以前的事。我師弟呢,就把受何人所托告訴你們,讓你們找自己的仇家去。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為難地看著對方,他們都是來尋仇的,這下反被對方利用,這不就跟冤大頭一樣了嗎?
龍超雪一攤雙肩,“我可沒有強迫你們哦,要打要殺的,你們也可以盡管上。但是我師弟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再加上我,你們看看有多少勝算吧!”
萬雨來的傳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還是兩個!眾人終於還是覺得這筆交易比較劃算,紛紛點頭。
龍超雪露出少女特有的竊笑,搗搗皇甫麟,“嘿嘿,我們有幫手啦!”
可是皇甫麟卻不像她想的那樣輕鬆自在,他放任視線飄到那重重疊疊的莊園裏去……到底在那裏,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入夜。
蛐蛐和蛙兒的叫聲使這小小的池塘呈現出一派曲院風荷的雅景。
然而莊內,而且是莊主皇甫遠騁的房內,卻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你竟然把天璣子交給別人,你可知道這是多麼寶貴的東西!一共才隻有四顆,我讓你一定要交到劉宰父和黃將軍手中,你卻——”皇甫遠騁怒不可遏的聲音,透過門隱隱地傳出。
皇甫麟隻是跪在地上,問來問去都隻有一句話對答:“求師傅責罰。”
皇甫遠騁踱著步,口中碎語:“黃老將軍乃是習武之人,自然喜歡這類強身健體之物。而我之所以交給劉宰父,就是因為希望他可以呈交當今聖上,博取龍顏大悅。他可以加官進爵,而我馳騁山莊也可以光耀門楣,脫離江湖的腥風血雨,正經登堂入室……你可明白我為山莊操勞的苦心?”
皇甫麟眼一閉,“是徒兒不好,請師傅責罰吧。”
皇甫遠騁忽然放低了聲音,“你……是不是聽見了一些閑言碎語,說你是江湖殺手之類的?”
皇甫麟抬起了頭,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注視著師傅,“是。”
皇甫遠騁一揮袖,“不要去相信那些無聊人士的言論!你是我的徒兒,雖然幾月前受傷,記憶有些模糊,可是你的確是我的徒弟!心蘭能夠佐證,難道你信不過心蘭?”
皇甫麟搖搖頭。
“那就是了,心蘭與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為師打算大事一成,就選個良辰吉日為你們操辦喜事……難道這不好麼?”
皇甫麟點點頭,“多謝師傅。”
“麟兒,要做大事,的確要先舍棄一些無謂的感情。但是你和心蘭,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又情投意合,又門當戶對,為師不會騙你的……”
皇甫遠騁試著把手放在皇甫麟的肩膀上安撫他一下,可是當他的手指指尖接觸到他的肩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稍微縮了一下……畢竟連他也沒有想到,當日的風兮兮,天下第一殺手,令人聞風喪膽的封喉浪子,此刻會乖順地跪在自己麵前,用清亮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皇甫遠騁很快收回了手,“去和心蘭談一談吧,為師希望你可以奪回天璣子,把它送到劉宰父那裏去。”
“師傅。”皇甫麟忽然輕聲問道,“您真的會把心蘭嫁給我嗎?”他挑眉看著他,“縱然我真的是天下第一殺手?”
那一瞬間皇甫遠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為何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戾氣?
沒等他回答,皇甫麟微笑了一下,“我隨口說的,師傅不要見怪。”
他站起來,看了一眼窗外,“我會拿回天璣子的,師傅就等著吧。”
皇甫麟離去後不久,皇甫心蘭就出現在屋子裏麵。她的臉上並沒有因為心愛的人回到身邊而露出喜色,反之有一種憂心仲仲的不安。
“二叔……我們這樣騙下去,也不是辦法。”
皇甫遠騁笑著把手放在侄女的肩膀上,“心蘭不必擔心,告訴二叔,你真的喜歡這小子嗎?”
皇甫心蘭臉一紅,點點頭。
“即使他是殺害你父親的凶手?”
皇甫心蘭搖搖頭,“我了解他的為人,他不是那個凶手!二叔,你不是也不相信嗎?”
皇甫遠騁一怔,“是啊,是啊,否則我也不會收留他啊。”
他自袖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青釉瓷瓶,遞與侄女,“這個藥,要繼續加在他的膳食中。這次間隔的時間有些長,他或許想起了些什麼,所以劑量要稍微多些。”
皇甫心蘭猶豫地接過來,“可是、可是,真的不會對身體有害嗎?”
“二叔何時騙過你呀?你父親去了,如今二叔就是你惟一的親人,二叔還能看著你受罪不成?”
有了親人的保證,皇甫心蘭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瓶子離去了。
皇甫遠騁淡笑了一下,看侄女離去後,又從懷裏摸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來。隻不過那個瓶子的蓋子是白色的。
“心蘭呀,莫要怪叔叔不留他,那小子太危險了。萬一被他記起了從前,哪怕是一丁點兒,都會威脅到我的山莊。”他一揚手,將那瓶子銼骨揚灰。細致的粉末飛揚在空氣中,有的落在燭台上,和燃燒的火苗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
“哈哈哈哈——”
“真難聽。”龍超雪輕輕地把揭開的瓦片蓋回原處,歎了口氣,“為什麼做了壞事以後都要哈哈大笑呢,沒創意!”她輕巧地一個翻身,無聲無息地落在了門口。
皇甫遠騁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吹熄了燭台,躺在床上就寢。
龍超雪的打算是直接把這老頭一揪,逼他交出解藥來。她本來就不是多麼有計劃的人,想一步做一步唄。
可是當她掀起帳子,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時,吃驚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看到皇甫遠騁這老狐狸上了床的呀!
難道他入地了不成?
她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密道,於是掀起被褥,在床板上東敲西敲,果真被她發現了一個中空的位置。打了開來,一條深不見底的暗道向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