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超雪掏出火石,點燃燭台,然後走進密道。
密道陰濕狹窄,黴味撲鼻,即使是邋遢的龍超雪,亦覺得難以忍受,她更想不通為什麼皇甫遠騁要來這裏。
前麵一個拐彎處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她急忙吹熄火苗。
果然,一陣謾罵聲傳來,“皇甫遠騁,你這個老狐狸!有種殺了我沙烏爾!否則就把月真還給我!”
沙烏爾?這名字很熟啊。她往前靠近了點兒,暗暗的燈光,使她可以看清楚那個被縛在牆上,衣杉襤褸、遍體鱗傷的人,正是當日叫她吃盡苦頭的苗疆人沙烏爾。
他怎麼會在這裏?
皇甫遠騁道:“你死心吧,你的月真早就到了陰曹地府。現在我大哥也去了,他們恐怕是隻羨鴛鴦不羨仙呢!”
沙烏爾氣得直叫:“你這天殺的混賬!比萬雨來還要混賬一萬倍!”
他渾身覆著鋼鎖,足足有百斤,可是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還能亂動掙紮,果然是力大如牛。
皇甫遠騁冷笑道:“你盡管吼吧,反正你也要去的了,到時候見了他們,慢慢敘舊也不遲。”
他說完就轉身走出地牢,龍超雪急忙往回跑。好在她輕功絕頂,走路跟鬼飄似的,很快就衝到了外麵,把一切偽裝成原樣,竄出了房門。
此時,皇甫心蘭端著參茶,進了皇甫麟的房間。把碗放在桌子上後,她柔聲道:“師兄,我燉了人參茶,你這幾天流落在外,補一補吧。”她自然沒有說,這茶是加了藥的。
皇甫麟端過來,還沒喝又放下,“心蘭,我問你,我真的是你師兄嗎?”
皇甫心蘭一驚,“師兄,你是不是受驚了?才會去想那些無聊的人說的話?你當然是我的師兄啊,快喝吧。”
“你那麼急著要他喝,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麵啊?”
幃帳後傳出一聲促狹的譏笑,皇甫心蘭大吃一驚。當她看清楚從幃帳後麵走出的人是誰時,手上的碗不由得摔落在地,打得粉碎。
龍超雪盯著地上的參湯,隻見潑灑在地麵上的茶水,緩緩地竄起一陣白煙,反射著瑩綠色的光澤。看得皇甫心蘭大驚,“這、這是……”
“這是你二叔給我師弟吃的好東西啊!”龍超雪打量著說。
“不可能的,二叔他不會做這種事!他視師兄如己出,根本不會加害於他!”
皇甫心蘭剛說完就意識到不妥,果然龍超雪直直地盯著他,“這麼說來他的確給過你藥嘍?”
皇甫心蘭隻是一個勁地搖頭,“不會的,我二叔不會害麟哥的,不會的!”她忽然衝去,拔出牆上的寶劍,指著龍超雪,“要害我們的是你,如果不是你,麟哥他也不會這樣的!”
龍超雪輕蔑地瞥了那劍一眼,從鼻子裏哼出兩聲:“你拿這玩意指著我,是想嚇我還是嚇你自個兒啊?小心劃著你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兒,就沒男人買你的賬了!”
這時皇甫麟忽然自座位上站起來,走向皇甫心蘭,看著她。
皇甫心蘭的勇氣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愣愣地舉著劍,卻又不住地往後退,直到背抵著門。
皇甫麟伸出手握著她的劍,柔聲地道:“心蘭,我很感激你。”
皇甫心蘭一愣,他接著說:“你是好姑娘。”
皇甫心蘭怔怔地看著他,是了,他的神態已經變了。雖然還是很溫柔,可是眉宇間,已經看不見皇甫麟的儒雅,而是淩厲的肅殺之氣——一個殺手,而且是天下第一殺手才會有的殺氣。
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嬉皮笑臉的少年郎,言語間極盡輕薄男女之能事,嚇得她東躲西藏。可是又忍不住深深地為他那一份世間難得的俊美和邪佞所迷,她的愛恨,如今已經全部轉化為了堅定的追隨。可是龍超雪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讓一切努力又回到了起點,這叫她如何能不氣呢?
“你、你都想起來了……”她絕望地說。
皇甫麟搖搖頭。
就在皇甫心蘭垂下眼簾時,他輕聲地說:“我雖不是皇甫麟,但,卻是你的麟哥。”
一聲麟哥將她的希望打滅,皇甫心蘭手裏的劍“當”的一聲落在青石地板上。
她終究還是兩手空空。
皇甫心蘭不由得失聲痛哭。
皇甫麟則任由她的眼淚滴落在肩頭而無所動,兩隻手也始終垂在身側。他的視線抬起來,與龍超雪的相撞,龍超雪朝他扁扁嘴,好像在說:“看你怎麼收拾?”
待皇甫心蘭哭夠了,皇甫麟才將手絹遞過去。那是皇甫心蘭第一次繡好送與他的,看著那絲絹,方方正正,一次也未用過,皇甫心蘭不由得又是一陣落寞。
“好啦,有什麼情話留到事情完了以後再說,我可是在莊裏發現了好東西呢!”龍超雪指著門外,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她那樣會被二叔發現的!”皇甫心蘭驚叫道,“二叔派了很多人守院啊。”
“沒關係。”皇甫麟道,“她自有辦法。”
皇甫心蘭訥訥地道:“那個……不管你是麟哥,還是風兮兮……我、我……”
“我知道。”他投送過來一記溫和的眼神,“我會記得你的善良。”
皇甫心蘭點點頭,然後決然地跟著他跑了出去。
龍超雪順著秘道,把他們帶進了沙烏爾所在的地牢。見到光亮的沙烏爾抬起一雙無神的眸子,驚惶地叫道:“誰?是誰?”繼而他又憤怒地吼道:“皇甫遠騁,有種你就殺了老子!不然你就是縮頭烏龜!”
三人都覺得奇怪,他們明明見過,為什麼他會不認得?湊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雙眼都被挖掉了,隻剩下兩個空空的眼窩。
皇甫心蘭“啊”的驚叫一聲:“這、這,怎麼會是這樣?”
龍超雪說:“怎麼,你不知道他被關在這裏嗎?”
皇甫心蘭道:“我隻知道二叔把他關了起來,說他會對我不利。”
龍超雪冷笑著說:“這隻老狐狸,心還真夠毒的。”
那沙烏爾聽見皇甫心蘭的聲音,忽然搖動著鐵鏈說:“月真,是你嗎?”
他的聲音無比輕柔,像是怕驚動到她似的,皇甫心蘭一怔,說:“不,那是我娘。”
“你娘?”沙烏爾呆呆地說,“月真有孩子了嗎?”他朝著皇甫心蘭的方向,問:“你……和你娘像嗎?”
皇甫心蘭尚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忽然地牢裏一陣猛烈的震動,四塊嵌著鐵欄的牆板飛墜下來,組成一個牢籠。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全部被困在了裏麵。
“早知道你們遲早會摸到這裏來,我特意準備好了酒席款待你們呢!”
龍超雪道:“早知道是你這隻老狐狸在作祟,我當初就該一掌結果了你。”
皇甫心蘭驚得說不出話,隻是訥訥地道:“二叔,真的是你……為什麼?”
皇甫遠騁命人點上火把,打量著他們,“真可惜,真可惜。你們全都不該死,可是我卻留不得一個在世上。”
他繼續說:“一個是我侄女,長得和我的戀人酷似;一個是我的愛徒,對我忠心耿耿;還有一個是年紀輕輕,就成為武林絕頂高手的小姑娘……無論哪個都是我求才若渴的對象,真是可惜啊。”
龍超雪說:“你少酸了,你侄女不過是你的棋子,風兮兮也是你的利用對象。至於我,恐怕你是最想除之而後快的人吧。”
皇甫遠騁說:“不錯,當初風兮兮來到我的馳騁山莊,受了傷又中了毒,我本該把他殺掉。可是心蘭為他求情,而且我看這條狗的素質還不錯,就大發慈悲把他留了下來。看來,野狗終究還是馴服不了,不到半年他的本性就複發了。”
龍超雪敲著那些鐵欄說:“老家夥,你腦筋壞啦?你以為這些東西就能擋住我龍超雪?”
皇甫遠騁說:“我沒指望它們能擋住你龍超雪,可是這個怎麼樣?”
他舉起手裏一個透明的盒子,裏麵有一物。
龍超雪看著那玩意,血紅血紅的,好不惡心,忍不住問:“是什麼東西?”
皇甫遠騁道:“就是武林人士都想得到的東西——包括你們在內。”
皇甫麟一怔,隨即說:“天璣子?”
皇甫遠騁笑笑:“不錯。”
龍超雪驚訝道:“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的——不是說隻有四顆嗎?”
皇甫遠騁把盒子蓋掀開,放到一邊,說道:“嗬嗬,其實,這才是天璣子本來的真麵目。”他將盒子微微側起,三人看見裏麵臥著一隻血紅色的蠍子,一動不動,似乎在蟄伏。
“天璣子就是這種蠍子的卵,要靠人體才能孵出。在孵化的過程中,它會釋放出大量的元氣。這就是為什麼凡人服用後,功力與日俱增的道理。”
“那孵化以後……”龍超雪開始覺得想吐。
皇甫遠騁接著說:“就會從人體裏鑽出來——當然,那個人,也就不複存在了。”他看了看盒子裏的蠍子,“血蠍子孵化以後,會鑽進這隻雪吻盒裏產卵。它所產出的卵,就會成為新的天璣子。”
“從人體裏鑽出來……”皇甫心蘭喃喃自語,忽然驚道:“我爹他、他便是額頭有一個洞眼!”
“不錯,那就是因為蠍子孵化了。”
皇甫遠騁淡笑著合上蓋子,“可惜蠍子產卵非常之慢,而且金貴。迄今為止,世上惟獨隻有四顆天璣子。一顆給了黃宗百,一顆我本想通過宰父獻給聖上,卻被你們交給了楚宵陽。”
龍超雪氣急敗壞地道:“你竟然想謀朝篡位——”
皇甫遠騁微微一笑說:“這天下原本也不是姓李的。”
皇甫心蘭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四顆天璣子,還有兩顆是——”
皇甫遠騁說:“這隻血蠍子,就是從你父親身體裏鑽出來的那一隻,也就是說,那顆已經被你父親服下;而這剩下的一顆,你們說會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