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義(1 / 3)

迎風島的景色確實很美麗,以柔用二個月的時間逛遍了整個島,最後得到了這個結論。三個月前,冷子星把她與葉帆帶到迎風島後,就不聞不問,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藍妤安頓他們住入了她的居所——夕照閣,命四名婢女照顧她與葉帆的飲食起居,然後,扔給他們幾本武學秘籍,也不見蹤影了。雖隔三岔五的會來看看他們,但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也不知她在忙些什麼。

初到迎風島,以柔常覺得鬱悶不已。倒是葉帆,一幅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捧著藍妤給他的武學秘籍苦練起來,並常督促以柔練功,直至有一日,以柔不耐煩了,理直氣壯對葉帆道:“我是美人,美人自然就有人護花,我還要練那麼高強的武功作什麼。”葉帆頓時目瞪口呆,張著口,半天說不出話,最後認真的點了點頭:“精僻,實在是精僻,以後隻要我一個認真練功就行了。”此後,以柔的耳根總算清靜了。過了不久,藍妤送了一匹馬過來,說是讓她到四處去散散心,於是,以柔便騎著馬,開始在迎風島上遊玩。

雖然對冷子星頗有惡感,以柔卻也不得不承認冷子星的確是冶島有方,迎風島上的居民富而不奢,民風純樸,幾乎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程度。一路上,當地居民雖與以柔素不相識,卻都會熱情款待她。玩夠了兩個月,屈指算來,也快到了藍妤臨盆的時間,便急忙往回趕路。

甫一進門,劍氣撲麵而來,滿院的飛花落葉在葉帆的劍下飛旋著,讓人眼花繚亂,卻不覺雜亂,隨著劍勢走緩,化作一條整齊的弧線,徐徐盤旋委落。看得以柔暗暗吃驚,才短短兩個月時間,葉帆的武功比之初來之時,精進如此之大

收住劍勢,葉帆看向以柔,毫無意外的笑著,眼中漾起幾分暖意,“回來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極為好看,斜眉入髻,神采飛揚,在他麵前的若是一名懷春少女,此刻必定心如鹿撞。但偏偏是以柔這個見慣了景楓和皓晨那種層次美男子的人,顯然未受到任何影響,隻淡淡的應了聲,正想回房休息,卻看見葉帆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斜他一眼,道:“看什麼?”

“哦,我在想,你在迎風島西岸的金礦上轉了好幾天,有沒有帶點黃金回來,或者是帶了,卻藏了起來。”明明一句調侃的話,他卻說得極認真。

以柔忍不住哧笑出聲,很快又收起笑容,兩眼一瞪:“說,你怎麼知道我的行蹤?”

“我當然知道,你的每一處行跡我都清清楚楚。”葉帆看她那凶悍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整個迎風島都在風夫人的掌控下,想知道什麼,問她不就行了麼。”

“藍妤,掌控了迎風島?”以柔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你以為呢,如果不是風夫人為你打點好了一切,你以為你憑什麼能一路不費分文的吃著霸王餐四處閑逛。”葉帆悠閑自在的說著,似乎沒看見以柔想宰人的眼光。

以柔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揍人的衝動,一聲長笑打斷了她的計劃,藍妤捂著腹,倚在門前,笑吟吟的看著他二人,“以柔,一路上可玩開心?”

“你怎麼來了?”以柔笑著,走向藍妤,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瞄向藍妤的腹部,也許用不了幾天,這孩子便會出生,隻可惜,這個小生命,在人世間,隻是匆匆一顧。她曾問過藍妤將如何處置腹中的胎兒,記得當時,藍妤回答得果決而堅毅:“這個孩子一定會平安出生,平安長大。”那麼,她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挽留住這個生命呢?

以柔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心不在焉的,連藍妤說什麼也沒聽清楚,“以柔,以柔——”藍妤喚著她,“你怎麼啦,是不是累了。”

“啊,不!”以柔回過神,道:“你今日怎麼有空回來?”

藍妤輕按著腹部,蹙眉道:“我想,我可能要生了——。”

“啊?”以柔這才注意到,藍妤身後跟著兩名穩婆和幾名侍女,趕緊一把扶住藍妤道:“那還不快進房。”

“以柔,在我生育的過程中,請你,保護好這個孩子,不過讓他被任何人抱走。”藍妤用力握著以柔的手,眼眸深處,是以柔從未見過的脆弱與焦慮。

點點頭,以柔堅定道:“這是陛下的孩子,我當然會盡力保護他。”

藍妤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笑笑。葉帆走向前,道:“夫人,冒犯了。”言罷,不顧避嫌,把行動已有些艱難的藍妤抱入內室。

經過幾個時辰的折騰,當以柔抱起這由她親手迎接到世上的小生命時,胸中湧起一股溫情,細看懷中柔軟的小東西,皮膚紅紅皺皺的,隱約可見景楓的輪廓,

不由讚道:“長大後,一定又是一顛倒眾生的美男子。”一種念想,突兀的闖入腦海,一閃而過:如果,我也有一個孩子,那多好!可是,永遠也不可能了。

“以柔,”藍妤虛弱的喚著。

以柔快步走至床前,把懷中的孩子遞給藍妤看,“是個男孩,長得象景楓呢。”

藍妤疲憊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有些艱難的從以柔手中接過嬰兒,“請為我倒杯水,好嗎?”

以柔端著水杯,在床畔坐下,默默地看著藍妤取出玉瓶,把一粒丹藥溶入水中,然後,一點一點的喂入孩子口中。雖然早已猜到藍妤會這麼做,親眼看見,仍覺得心酸。孩子喝完含著眠心草解藥的茶水後,滿足的咂咂小嘴,香甜入睡。纖指輕輕劃過他的小臉,藍妤柔柔一笑,眉宇間並無一絲悲戚,蘊蘊在眼中的,是刻入心髓的愛憐,

“這個孩子名為曦,以柔,請你,幫我交給他的——父親——”乏力在曦兒身旁躺下,藍妤口中斷斷續續說著話,眼不知不覺的合上。蒼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蝶翼般的羽睫,覆蓋著她的眼簾,投下一道弧度優美的陰影,以柔注視著她,隻覺得似薄煙般,將要消散,心一驚,提高聲音喚道:“藍妤。”

羽睫輕輕一顫,藍妤睜開了眼,對以柔笑笑,輕聲道:“我隻睡一會兒,隻一會兒,我就醒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在這些事沒做完之前,我不會讓自己長眠。”

以柔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隻知道在她被曦兒啼哭聲吵醒之時,天色已暗。藍妤仍在沉醒中,柔聽得她的氣息平穩綿長,知她是因困倦而沉眠,這才放下心,抱起曦兒走出內室。葉帆一直守護在外廳,以柔一邊手忙腳亂的安撫著啼哭不止的曦兒,一邊向他求援道:“葉將軍,你快來看看,小皇子為什麼哭不停,是不是不舒服。”

“會不會是餓了?”

以柔恍然大悟,這才想起曦兒出生後隻喝過一杯茶,便急道:“乳娘呢,快叫乳娘過來。”

葉帆從桌上的暖爐端下一碗米湯道:“風夫人交代過,在她沒有掌控一切之前,決不能把小皇子抱給任何人,我準備了一點米湯,就先委屈一下小皇子了。”

以柔大喜,急忙接過葉帆遞來的小銀匙開始為曦兒喂食,

曦兒果然是餓,一有食物便停止了啼哭。在柔和的燭光下,以柔抱著曦兒,細心的一口一口喂著他。一種柔情從她的身上四溢而出,眼波柔過三月的春水,眉梢唇角漾著慈和的淺笑,葉帆不經意的看向他們,一見之下,竟再也挪不開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情來看這幅景致,隻覺得多年征戰沙場而練就的如鋼鐵般的意誌,在一點一點的軟化。

曦兒吃飽喝足後,又窩在以柔的懷中呼呼大睡。以柔的肚子突然“咕——”的叫了一聲,臉一紅,她用眼角的餘光瞄一眼葉帆。葉帆仿佛什麼也沒聽見,伸手小心翼翼的從以柔手中接過曦兒,指一指桌上的食物,道:“我已經用過晚膳,長公主自便吧。”

顧不得儀態,以柔痛快大吃起來,吃得差不多了,才心滿意足的擦擦嘴,嘻笑道:“葉將軍,想不到你竟有這般的細心,日後想必會是一個好夫君,嫁給你的女子是有福了。”

一抹可疑的紅暈在葉帆的臉上飄過,幹咳一聲,竭力保持平靜:“照顧風夫人與儲君本就是末將的份內之事——”他臉色突一變,把曦兒塞入以柔懷中,低色道:“快入內室護住風夫人。”

以柔匆匆避入內室,把曦兒放在藍妤身旁,仗劍護在床前。屋外傳來了打鬥之聲,凝神聽去,已方僅有葉帆一人,而對方顯然不隻一人。藍妤在臨盆之前,就已在居所周圍布下了嚴密的防守,對方居然能在他們毫無覺察的情況下闖入,足見身手之高,也不知葉帆能抵擋多久。看一眼床上一大一小兩張睡顏,以柔的手心在不斷冒冷汗。正憂慮間,一人破窗而入,重重摔在了地上,借著從破窗射入的月光,以柔看清了地上的人正是葉帆,不等她應過來,五條人影如鬼魅般分別從門窗閃入。其中兩柄劍直刺向她與葉帆,另有一人向床上的曦兒抓去。以柔腦海一片空白,無意識的舉劍對著那個抓向曦兒的人砍去。隻覺眼前人影一閃,手中的劍已被奪走,劍光閃過,卻不帶一絲聲息。待以柔回過神,隻見那三個攻擊他們的人,捂著胸口,木然呆立,臉上是不可置信的驚恐,然後緩緩倒下,身體落地,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劍,在藍妤的手中,泛著冷冷的光,蜿蜒的鮮血沿著劍尖滴落。透窗的月光,斜斜落在藍妤身上,夜風吹起她的長發,象海浪般起起伏伏。她就那樣,帶著刻骨的寒意,靜立著,如幽冥之花,美麗、豔冶、卻毒入心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