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君亦相知」
回燕山的整一路上都堵著氣沒有理睬他。逛著集市忽地就沒了人影,叫人尋不著,後又突然在身後拍我那一下,可是驚得我不輕,差點連這塊墨都給摔了出去。回屋後這幾個時辰我獨自坐在房裏,悶悶地用手撐著頭靠在桌上,直直地賞著置於桌上的墨,虧得人家還買了這樣的墨準備送你呢。
憋著悶氣,幹脆拿了墨開磨,等墨汁浸滿了硯台,我才停下。沾濕了筆,卻空懸在了紙的上方,不知該是寫些什麼呢。思緒凝滯了片刻,筆端在紙上悄然滑過,留下了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不知他是什麼時候無聲地推了門進來,此刻站在我的身後悠悠地念著。我回頭正對了他的笑意,“君不知,是說誰呢?”他開口問道。我沒好氣地將筆擱下:“要你管,你來做什麼?”“現下已經不早了,是誰說過要我每天都陪著她吃晚飯呀?”他壓低聲道。我有些躁,自顧自地坐下:“就為了這個?”
“還有,為了這個。”眼前蹭地迷上了一片粉色,我定神才看清那是一條紗帶,細軟飄搖,燭光從粉色的紗中隱隱地透了出來,迷離美幻。“呀,真美。”我不由驚喜地歎道,“這是?”我看向他,他走到我麵前緩緩蹲下身來,抬起我的右手,將粉紗輕輕地係在腕上,掩住了那道疤痕。我一怔,“哥......”
“以後,不許再說它醜了。”他隻柔聲輕語。
心頭瞬間一暖,原來,他竟是離開去買了這個。我那日隻是隨口一歎,他卻這般記在了心上。雲瀟瀟啊雲瀟瀟,這條小小的紗帶恐是把我原本就亂的心攪得更亂了,怕是再難理得清了。眼眶也跟著濕了,嘴上卻死撐著不肯露出笑意。
“喜歡嗎?”他撫著係在我晚上的紗,問。
明明噙著淚,仍是要嘴硬:“喜歡又怎麼樣,它終是會舊的。”
他聽了倒也不惱,反笑言:“你若喜歡,往後每年我都送一條新的給你,這樣好嗎?”
望著他溫柔的眼,再也說不出什麼氣話,衝著他木木地點了點頭。
“還氣我嗎?”他揚手揉著我的發。我不語,隻是咬唇笑著。怎還會有氣呢?
“方才在練字嗎?”見我沒了火氣,他站起身拿起那張寫了字的紙,“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他將目光對著我,接著道:“君怎會不知呢?”這句話恰似一記猛浪打在我本就混亂不堪的心頭,兩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被這記大浪生生地拍到了一塊,纏在了一起,越纏越緊,喜憂交織,一時我分不清究竟是哪種情感占了上風。
心悅君兮,君真的知曉嗎?知曉的,是被鳳凰愛上的雲瀟瀟,還是被孟顏傾慕的雲瀟瀟呢?
而心悅,我真的已然心悅於眼前的“君”嗎?這個我,是鳳凰還是孟顏?
“這塊墨倒是風雅,隻是這詩句太憂傷,不應景,還有......”他話略有停頓,我追問:“還有什麼?”他看看我,似壓著笑意,繼續道:“還有就是你這個將軍府的二小姐,字也寫得太醜了。”話出,他已低頭壓眉而笑。我根本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句話,還急急地逼他說了出口。現在是又氣又惱,隻得凶巴巴地奪過他手中的紙,吼道:“我早就不是什麼二小姐了,我的字就這樣,嫌醜你就別看!誰逼你了?!”好你個雲瀟瀟,居然這樣嘲笑我的字,我一個現代女生,寫字什麼的隻是平日閑暇之舉,又未正規習過,自然是不如古人了。本還想告訴你你口中這塊的“雅墨”是特意買了送你的,現在你也隻剩看看的份了。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我收回,收回還不成麼?”他討好地說道,哄孩子般地從我手中接回紙去,重新攤在桌上,提筆沾墨,輕盈揮手而就。我好奇地湊上前去,心底又是一番驚歎。雖然不明他寫的是何種字體,但是筆畫間流露出的行雲流水般的順暢還是深深地吸了我去。筆鋒清晰,透著剛勁卻不失瀟灑。都說“字如其人”,果真是沒錯。目光從他的身上靜靜掃過,執筆的他長發垂於胸前,白衣襯在燈下,一如既往的英姿飄然。此刻灑脫間更多了儒雅文才。以前隻知他精於劍法,出神入化。不知原來他的字也這般出色,真道是能文能武,何況這樣的文武雙全還落在了這樣出挑挺拔的身體裏。雲瀟瀟,說你是天之寵兒,絕不為過吧。
等靜下心來全篇一看,才發現他在我留的詩句旁寫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亦知。
愕然地頓住,不知心境何解。隻覺他在耳邊輕語:“鳳凰,你放心。心悅君兮,君亦相知。”
14.「君心何解」
那日清晨,難得醒得這樣早,窗外的露珠還掛在枝葉上未忍離開呢,蒙蒙的亮光照在上頭,晶瑩剔透地閃著。我在床上輾轉了許久仍再無睡意,幹脆起身下床坐了梳妝台前梳洗。我凝望著鏡中的人兒朦朧初醒,卻掩不住眉眼間的嬌媚,未施粉黛也顯得脫俗白淨,這是不是“美人初醒懶梳妝”呢?我想著,臉微微地羞紅了,更顯柔美。雖是讚賞鏡中人,可如今畢竟是自己,這樣想起直白的稱讚,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望望台前那日管家托人留下的胭脂水粉,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唉,趙大叔真是個有心人,那日我不願隨他回府,他就留下了一筆銀錢,連這些鳳凰平日裏用的梳妝品都差人送了來。隻可惜我並非他的原主,沒有那份自小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