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瀟瀟暮雨」
一連幾天,我似乎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了。
半茗有一手絕好的女紅,做起針線活來的樣子恬靜優雅,像極了大家閨秀。有時我會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纖纖玉手中牽著絲線的針輕巧地飛舞著,一片片小花竟是如此逼真的好看。驚訝地發現,半茗常常繡的,是上次在禦花園見到的那一片小藍花。有時我也喜歡和她說笑,把我在現代聽到的笑話換個人物和場景說予她聽,常常是兩人一起笑到腹痛跌坐在地上毫無儀態可言。隻是在大笑過後的下一秒,我的腦子又會陷入一片茫然的空白中。
白日有半茗作伴還好,難熬一些的是晚上。
一個人對著燭光,癡癡地,一遍又一遍地撫著那條粉紗,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味道他的呼吸全都圍繞在我的周圍,箍得我緊緊的,喘不過氣來。隻能一次又一次地默念著,不要想,他不是你的。夜夜都是強迫自己入眠,等到天明初曉時分,看到窗外朦朧的晨光,才在心裏喃喃道:終於又熬過一晚了。
每次感到想念崩堤時,便牢牢記著從前看過的一句話“要忘記一個人很簡單,隻要做到兩點:不要見,不要賤。”不再見他,不再和他扯上瓜葛,我不要做鳳凰,我要做我自己。哪怕是借由鳳凰的身子,卻也抵不過是孟顏的心。我隻想自私一些,讓自己好過一些。
午後過了,半茗去外邊和巧萱與黛若兩個小宮女一起捉蜻蜓,我獨自在屋子裏寫字。人靜了,心自然也跟著靜了。不知寫些什麼,於是默默地把從小到大背過的詩詞挨個寫一寫,正寫到柳永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第一句才落筆,我便定了神,瀟瀟暮雨,瀟瀟。忍不住嘲笑自己一聲,怎麼這樣都逃不過,怎麼這樣都能聯想到。無意識地揮著筆繼續寫著,思緒卻再也不能集中起來了。
“小姐,”半茗忽然小跑進來道:“有個宮外來的人說是要見你呢,那人上回我在燕山也見過。”
“什麼?”我一怔,心猛地被提了上來,“在哪?”
“那姑娘說是還有事不進屋,我請她先在院中的涼亭裏安坐著了。”
“姑娘?”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心又重重地沉了回去。不是他?不是他!還好不是他。我暗暗噓氣,可是為什麼失落感會這麼明顯,明顯得都騙不了自己。
“那好,我先去,你在屋裏等我回來。”輕輕交代完一句,我整了整衣衫,踏出了門。
遠遠地,已望見一抹青色的身影。
“青蜂。”我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鳳凰。”她急忙起身站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著我:“怎麼瘦了呢,這些天在宮裏過得還好嗎?我正要回一趟燕山好讓楊渥放心,路過所以來看看你。”
我故作輕鬆地笑笑將她的手輕輕握緊:“我挺好的,你,你們呢?祁山那......姚雁姐姐的傷好了嗎?”
“已經好了大半了,大夫都說沒想到能好得這樣快。對了,你不知道吧,那夜的事傳開後,梅蝶和徐在飛後頭也趕去了,梅蝶可是傷心呢。”
“梅蝶記著姚震天的情呢,想來也是傷心的。姚雁姐姐沒事了就好,有那樣悉心照料她的人,才能好得這樣快吧。”日日有心上人守著,能不好得快麼。這話我未出口,想必青蜂也已經猜到我在想什麼了。
“其實,真正照顧姚雁的,是卓雄。”青蜂低低地歎道:“幾乎夜夜不合眼地守在床前,喂她喝藥,幫她運功療傷。那日你走後,姚雁醒來清醒些時便不再讓大師哥守在房裏了。她心底是成心要與他保持距離,事事都讓卓雄幫著。大師哥是個多重情義和責任的人,你應該知道。他留下,不單單是因為他和姚雁姐姐的過去。況且,如果他真的就這樣放下了她,他還是你心底的那個人嗎?”
心頭莫名的苦澀,卻是認同地應道:“是啊,這樣的他便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