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素銀冰輪】
天亮得比想象中還要快。當第一縷晨曦降臨時，眾人都已經紛紛起身了。
匆匆洗漱完後，青蜓就拉著我進屋說了好些貼心的話，想到就要分開，談話間她眼眶紅了好多次，不停地用帕子拭著淚。自她懷有身孕之後，整個人變得敏感了不少。我本沒什麼特別傷感的情緒，被她這麼一帶動，竟也生出了幾分不舍。隻得安慰著她，約定好等孩子出世後，一定再見麵好好閑話家常。我這個做小姨的，一定得好好抱抱小外甥。說話間天就全亮了，楊渥在外邊叩了好幾次門催促，我們才知道時間不早，是該出發了。
推開門，站在門口的半茗迎了上來，她一夜沒睡，先下卻還是精神著的。
“我沒有姐姐，就隨著鳳凰一起，叫你一聲青蜓姐姐吧！青蜓姐姐，這是這些日子我給孩子做的一些小衣服，算是一點小小的禮物吧，望他順順利利地出生。”說著半茗將手中的一疊衣物交予了青蜓。
青蜓看著那精致的繡工很是感動，半茗這又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麼，青蜓笑著點點頭：“沒事，耽誤不了多久的，這有什麼不可以？”
半茗朝我輕輕一笑：“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
一瞬間，我知道了她想做什麼。
緊閉的房門前，站著六個人。
“怎麼回事？”歐揚洬回頭，不解地問我。
“說是要彈琴為大家踐行。”我走近一步湊到他跟前：“是她跟你說過的禮物。”
歐揚洬下意識地笑了：“放心。從今天起，她的琴聲，便是我最喜聽的了。”
我不接話，隻是退後到雲瀟瀟身邊。
屋內的琴音在這時響起了。清清涼涼的琴音，隻是先頭一聲，隔著門便已是回繞不絕。
歐揚洬的背影略微一怔。
從屋內傳出的琴聲隔了一扇門，顯得蜿蜒曲長了不少。
歌聲隨著琴音一起，如那夜一般，琴聲悠然，平淡的歌聲卻帶著數不盡的曲折迂回。一聲接著一聲，蕩著那份空落與寂寥。
很熟悉的曲子。
片刻，歌聲如預料中那般中止。一聲幽然輕歎微微傳出，歐揚洬渾身一僵，定在了那。
那段念白雖然隔了很久，但是相信他一定與我一樣，記憶猶新。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猜想，那於他定是一種一瞬間被擊中的感覺，一時間內無法緩過神來。
那夜的聲音無奈中帶著悲涼。今日的念白，這份哀愁淡了不少。不過對於給予眼前人的震驚，沒有絲毫影響。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那夜她的輪廓，她撫琴的模樣，慢慢浮現在了我的眼前，或許同樣，更加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一曲《相見歡》最後一句念白至尾，屋內再無聲響。
那夜我想要去一探究竟，她卻匆匆抱了琴離去。今日，終於歐揚洬猛然邁出一步，推開了屋門。
門“吱——”的一聲打開，眼前出現了一個女子。纖盈嬌小，麵龐上卻帶著堅定的微笑。冷冽的風吹進屋中，將她一身單薄的素衣吹得肆意飛舞起來，如同夜晚中的那輪涼月。能夠映射到人的心中，她是那道白月光。
那個一身素衣坐於涼亭內沐浴一聲月光的她，那個撫琴低吟讓他一聽再不能忘的她，終於完完整整地站在了他的麵前。那樣讓人詫異，卻是驚心動魄的美。
她望著他，淺淺笑開：“這件禮物，你喜歡麼？”
百轉千回的真相，誰也不知道她是從何時開始知道這件事，想了多久，等了多久，才有今日這淡淡的一句“禮物”。
她笑得動人，深秋的風已然很烈，素衣隨風飄揚著，她整個身軀都在寒風中微微顫抖。
歐揚洬推門的動作仍僵在那，無法揣測他內心的感受。
眼前白色的身影突然一晃，下一秒，半茗已被擁在他的懷中。
歐揚洬敞開外衣緊緊將半茗抱在懷裏，仿佛擁著一件隨時害怕它消失的至寶一般。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似乎再也不願鬆手般。
半茗眼角有淚滑下，嘴角卻是上揚的。
他終於明了，他放不下忘不掉的執念，一直是她。
這個擁抱，遲到了好久，終於也是她的了。
86.【唯獨少憶】
再出發的路上大家位置什麼的全調了個個。歐揚洬跨在越影的背上，半茗則與他同乘一騎，依偎在他的身前。既是如此，駕馬車的任務隻能落在了雲瀟瀟的身上。秉著成全新人的原則，我在跟雲瀟瀟道清了事情原委後，乖乖地坐到了馬車裏，與荀萱一起。
打開車門看到的，總是兩人在馬上靜靜靠在一起的模樣，偶爾私語一會，二人看上去都很滿足這樣的感覺。他們兩人的樣子都是我從沒見到過的。比陽光還要溫煦的歐揚洬，比溫水還要柔和的喬絆銘。我想他一定有好多的愧疚和驚喜，她亦有好多的心思和情緒。遠遠地看著他們，心頭居然也覺得暖暖的，是發自肺腑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