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蝶化莊生】
很好的天，紙鳶飛得好高。
那隻紮得栩栩如生的鳳凰，在天際遨遊得自由自在，徐徐擺尾。它穿透了陽光，耀眼之中，熠熠生輝。
那根長長的線牽在我的手中，穩穩的。
風變得大了，那隻鳳凰越飛越高，遠遠的在空中瑟瑟地抖著。
風大得似乎隨時會把它從我的手中刮走。
我牢牢地把線纏在手中，緊緊地握著。
它仍然在風中顫栗著，手上傳來一陣生疼，低頭看去，那已被越纏越緊的風箏線勒出傷口，緩緩地向外滲著血。
雖然疼，我卻不肯鬆手。
一記突然而來的閃電劃破了天際，整個天空都被閃爍成了茫茫的白色。
電閃雷鳴中，傾盆大雨。
那隻原本透著光彩的鳳凰，在大雨的衝刷下被越打越低，越打越低，最後無力地在低空盤旋了幾下，歪歪地被雨水衝到了地上。前一刻還在手上拚命纏緊的線，一下子鬆了。
我木木地走上前去，看著那隻摔在泥濘中的鳳凰，伸手去一拾，紙鳶的整個架子卻散了一地。
……
“莊生曉夢迷蝴蝶。”
……
“怎麼這麼精神不好的樣子，上午不是還好好的麼……又做夢了？”半茗走近坐下，把我麵前才舀了幾勺便不再動了的銀耳羹推到一邊。
“嗯。”我半伏在椅上，懶懶地眯著眼睛應道。
這些天來幾乎每日清晨和午後半茗都會問上這麼一句，時間久了我和她倒也有些習慣了。
“今日的安神茶喝了沒有？”她低頭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小聲道：“明天再讓太醫來瞧一次吧。”
我點點頭，又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把恍惚的思緒揮走了一些。
“一一呢？”
“剛才才哄睡呢，宰相府就又派人來接他啦，說是我一個照顧不來，我看是他外祖母又想他了罷。這樣也好，少了那個磨人的小家夥在，我好安心陪陪你。”半茗笑道。
上月武林中出了事，一群流寇組成的不知名幫派頻頻在江湖邊境犯事，劫走來往的財物，迷殺各大門派弟子。此患久久不平，雲瀟瀟身為盟主隻能親自動身，領著一眾燕山弟子與幾大幫派掌門一塊同去處理此事。他走時放心不下我一人留在燕山。正巧歐揚洬因為軍務數月未歸，半茗便接了我去王府同住，衣食起居都有下人們照料，隔幾日便有宮裏的太醫來把脈，十分周到。
要說有什麼不妥，便是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幾乎日日都會做夢，就像過去一樣。不過是頻率變得越來越高，從幾日才夢一次變成日日做夢再到現在，隻要一睡著，無論是正午小憩還是晚間就寢，無一例外都會墜入夢境。夢境的內容無非也和過去差不多，都有他，都有我，都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情緒。隻是這一次的夢，不一樣。夢裏隻有我一個人。而且，夢的最後，怎麼會又是那句“莊生曉夢迷蝴蝶”？
“我最近總覺得乏得很，才醒就又困了。都說春困便罷了，這都是冬天了，怎麼反倒愈發不精神起來。”我望望窗外，雖是冬日，但是午後的日頭正好，我卻仍是犯暈乎：“你懷一一時也是這樣的麼？”
“倒不是。那時我不犯困不說，有時夜裏都睡不著，拚命想吃東西，歐揚洬看我老是吃了吐吐了又吃的覺著心疼，不準我再吃。我還為這事跟他生了好大的氣。事後我倒是覺得有些內疚，現在想想他有什麼無辜的，還不都是他兒子給鬧的嘛。”她說著說著，忍不住自己咯咯笑了起來。我看著她這樣突然也就笑了。現在做了母親的半茗嘰嘰喳喳說話的樣子反倒更像當初見麵時那個年方十六歲，活潑又伶俐的小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