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龍吟(四)(2 / 2)

楛璃說,磨刀是門絕活,如何開刃,如何磨出鋒口,以至於快慢節奏都有所將就。她不諳此道,隻能慢慢試著。

我接過她的短刀,不禁皺起眉頭:“有些硌手。”

楛璃笑道:“自然硌手,刀柄損了,我用布條纏了纏。”

我想了想,問:“你這刀,有甚來曆沒有?”

楛璃錯愕地望著我:“今年開春撿得,傾城樓的女子不能有這些玩意兒,我以前都用木頭代替,誰知有個打手的短刀壞了,我便撿來了使。”

我想了想,道:“楛璃,我送你一對短刀吧。”

8

還沒開春,雪便開始溶了,這年的天回暖的極早,樹枝頭已有抽枝的跡象。小年的後一天,我便獨自出了府,與爹說隻是在皇城內逛逛,不必人跟著。

辰時天色晴朗,雪被掃過,隻積了薄薄一層。城西有家叫“繁弱”兵器鋪子,上次路過的時候,還是與辰簷一起。那天我帶著青桃筷子,去永京內城尋蒹葭士,後來遇上他,送我們回家時路過那家店鋪。

那時他揚扇一指,說:“我的扇子,便是拿來這裏做的。”

辰簷的山水扇扇骨中有刀刃,薄小鋒利,藏在扇中卻也輕巧。我曾說他一副假文雅姿態,其實手裏搖著的折扇也是血腥之物。

他卻說,若征戰沙場,要手持長劍鐵戟,習武者,若一生有這樣一次曆練,也算了樁心願。

彼時我們還在沄州,最舒坦的那段日子總有落雨,園中水意泠泠,木槿花開,我問,“征戰沙場少年英雄,是你的心願?”

他笑道:“算一個吧。做什麼都好,總要有擔當。”

“擔當卸下後呢?”

“卸下後?”他又揚了揚折扇,“若能卸下,再去遊曆山水,累了便找一處人傑地靈之地,安個家,把故居風景,全修在裏麵。”然後他頓了頓,轉頭問我:“可好?”

走了一截有些乏。皇城不似尋常市鎮,街上的人要少些,路邊酒館總是堂皇卻清冷。

到了“繁弱”,卻見門口掛了個告示,說主人有事,要下午歸來。這裏離城西鹹池門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想來無事,不如先出城逛逛。

出城走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到了上次的茶寮,正巧有點渴,我隨即走進要了些茶水。

茶老板記得我,見了我的麵,驚詫了片刻,說:“姑娘你才來?”

我聽了此言,雖有些疑惑,卻隻回了句:“老板好記性。”

我在桌前坐下,小二上了些茶水,道:“姑娘的相公前腳走,姑娘後腳就來了,這回可不巧。”

“我相公?”我不禁愕然。

那茶寮小二說:“怎麼姑娘今春不是與李相公成親了麼?”

茶小二此言一出,忽然抬頭打量了我一番,見我還梳著垂寰髻,不由怔道:“怪不得剛才李相公又來,原來這婚事又要拖一年。”

我心中暗生疑惑,嘴上卻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可不是,又要拖一年,大概等到年過了吧。”

茶小二和茶寮老板聽我這麼一說,頓時滿臉喜悅之情:“這可好。前些年便聽李相公說,要取一位姑娘入門,後來有幾年那公子沒來,今年開春,這他又來了幾次,日日在這兒,不想姑娘你卻來尋他了。”

“我來尋他?”我不禁詫然,驀地回想起這年初春時,我帶著青桃與筷子出城尋那蒹葭士,卻在半路遇上幾個大漢,情急逃到這個茶寮,見一藍衣人容顏清毓,長袖生風。

我說,原來你在這兒,我來晚了。

他見到我,眉目間閃過一絲詫然,伸袖幫我拂了拂凳子,笑道,來了便好。

“你們是說,他……一直在這裏等我?”

茶小二將抹布往肩上一搭,提起茶壺,道:“也就幾年前來過一次,說要娶位漂亮姑娘為妻,這年開春又來過,在這裏坐著喝茶閑聊過幾次,說他有些事耽擱了,正聊著,姑娘你便來找他了。”

茶老板招呼一聲,茶小二匆匆向我點了點頭,忙著招呼其他的客人了。茶老板又走過來,說:“姑娘也莫想太多,苦命鴛鴦多得是,還好你與李相公來年便成親,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澀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剛要喝,卻聽身後茶小二喚了一句:“李,李公子,你怎回來了?”

那聲音我做夢都記得,清越若泉,“上次說好帶些家鄉茶葉來,剛剛忘了給。”

手中忽然鬆勁,茶碗掉在桌上,哐當一聲,茶水淌了一桌。

我站起身,驀然回首,見李辰簷站在茶寮帳邊,抬眼朝這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