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有所思(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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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揚帝七年三月初,我的送親隊終於到達恒梁通京城。通京城與落昌永京一樣,四方回字形,內城在外,皇城在內,禁宮烏冕城在皇城的中央。

通京城南麵城牆雄偉壯闊,箭樓高閣高聳入雲。

送親隊抵達時還是辰牌時分,隻聽一陣轟隆隆地響動,紅木大門左右敞開,一列身著紅盔銀甲的士兵魚貫而出,整齊有致地列在大道兩側。須臾,又聽數聲號角吹響,幾個將軍模樣的人字城門口下馬,分立兩側。最後來迎的是一位文官,身著朱紅朝服。眾人一見他,紛紛左右挪開,讓出一條道來。

我隔著紗簾,雖看不清他的模樣,但見他袞袍加深,頭戴冕冠,想來身份非皇親貴胄不可。

曆來和親古製度,公主至第一道城門,非三品以上大員不得迎接,並一路護送至禁宮門口,再由國母迎入宮中。因為我嫁的是當朝儲君,而晟王在皇城中有自己的別苑,所以我先暫住在後宮。待成婚當日,再正式搬入儲君府邸。

“臣湯曄,參見靜茴公主。”

來者拱手鞠身,不卑不亢。我離府時,爹曾與我提起過此人。他是恒梁內閣首輔,其夫人的家姊便是當朝皇後,左紜蒼的母親。所以他的身份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我爹在落昌的權勢旗鼓相當。

送親隊的皇輦隻能停在軒華門外,要進入通京內城,我需換乘十六人抬的暖轎。

隔著紗幔,我朝湯曄點點頭。湯曄會意,隨即朝旁退了幾步,做了個手勢後,一行人從內城款款而出,打頭的是一隊樂師。此刻朝陽懸天,放出萬道金光。吉時已至,隻聽一聲吆喝,鑼鼓聲起,樂聲歡慶澎湃。一路熱熱鬧鬧走至城門,又聽一聲吆喝,樂聲驟然歇住。

樂師至我轎前參拜後,朝兩側退去,走向暖轎末尾。他們身後是一群身著華服的宮女,移步生蓮,行至我轎前,側身行禮後,打頭的一名宮女走上前來,迎我下轎。

我掀開簾子,卻見迎我的一雙手膚白似雪,柔若無骨,不由滿腹疑慮,抬頭朝那宮女看去。旋即對上一雙閃動的杏花眼,眼中波光流轉萬千,也毫無忌憚地打量著我。

這樣對視已是僭越,然而這宮女並無一點驚慌。我朝她身後一望,見湯曄的眼神焦急地落在我轎前的宮女身上,心中恍然大悟,旋即對她一笑,隨她走向暖轎。

幾聲鼓響後,一聲吆喝,樂隊起行。春剛至,天回暖,通京內城蝶舞花躚,綠染枝頭。

長隊旖旎蜿蜒,一行大道走了兩個時辰方至禁宮。樂師散去,唯宮女分列排開。烏冕城南麵的重禦門緩開的聲音仿若九天悶雷,氣勢磅礴。

城內領頭的婦人身著金色長袍,彩鳳翔空圖騰,頭戴鳳冠,腰間掛著白玉雙佩,裙間一款金銀絲墜以寶鑽的綬帶絢爛醒目。

“參見皇後娘娘。”眾人跪地行禮。

皇後一笑,伸手示意平身。方才迎我那宮女退回來,扶我下轎,嘴角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走上前去向皇後行禮,她伸手虛扶一下,笑道:“靜茴公主不必多禮。”

韶華已過,而皇後左氏的笑顏仍然明豔不可方物,也難怪是左紜蒼的母親了。隨即攜了我的手,關切道:“累了吧,我先領你去茗香苑。你出嫁前,先暫住那裏,與我福泉宮離得近。”

我點頭稱是,正要跟著走,卻見皇後的眼神在我身後宮女身上一掃,愕然道:“蘩兒?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宮女嘻嘻笑起來,上前兩步行了個常禮,“皇姨母,蘩兒想來看看未來的表嫂。”隨即朝我看了一眼,屈膝行禮,“臣女湯蘩,內閣首輔湯曄之女,皇後娘娘的侄女,參見靜茴公主。”

禮數俱足,但語氣倨傲,參拜前還把自己的名頭說了個遍,擺明就是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懶得理她,抿嘴笑了一下,便跟著皇後朝宮內走去。身後分明傳來輕微的咂嘴聲,不用想也知道湯蘩此刻必定悶悶不樂地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