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赭手中動作一顫,問道:“公主可是聽說了什麼?”
我轉頭望著她與朱碧,見她們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回想一番今早發生的事情,不由問道:“那個湯蘩……”
左紜蒼在永京相府時,曾有一位恒梁的婢女來尋他,叫做黛奴,是恒梁高官之女的近身侍奉婢。想到此,我又問:“莫不是湯蘩早與晟王有了姻親?”
朱碧臉色蒼白,連忙搖頭說:“公主想多了。”
我笑道:“也罷,若真的有,我也不該知道。”隨即起身拉過兩個凳子,摁她二人坐下,“可是我一路無聊得緊,心情又憋屈,不如你們跟我說說,當作樂子。”
朱碧與朱赭又對看一眼,同時下跪道:“隻怕公主聽了會更憋屈。”
我又笑:“沒有的事,我從來不捕風捉影。隻當旁人的故事,聽聽而已。”
原來左紜蒼先前果真有一門未挑明的親事,對方正是今晨扮作宮女的湯蘩。湯蘩在恒梁的地位,與我在落昌旗鼓相當,與左紜蒼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門親事雖未明說,但皇親貴胄們都心知肚明。興許是越明樓恐湯家功高震主,一直未下旨賜親。幸得皇後好說歹說,終於說動了越明樓,誰知正要下旨前,左紜蒼卻秘密到了落昌,此事便被擱置了。
後來左紜蒼歸來,越明樓又將儲君婚事一壓再壓,跟英長泣往來幾封書信後,便決定讓晟王娶了我。
我聽朱赭朱碧這樣說,心中暗忖一番,便把前因後果大致想明白了。
左紜蒼去落昌期間,越明樓與英長泣應當一直有書信往來。兩隻狐狸大約早就商量計劃好兩國聯盟的事,然而此事不可兒戲,所以除了契約,定要有實質的關係。因此他們商定了兩條路,一是李辰簷掌落昌兵權,去芸河戰場;二是封我為公主,送至恒梁和親。
然而兩個選擇,前者慘烈,英長泣越明樓必定不願,所以英長泣故意來相府與我爹商談此事,讓修澤聽到,引我入宮聽封。而越明樓將晟王的親事一壓再壓,便是料定了今天的形勢。
倒是英長泣,以我嫁越明樓做個幌子,利用楛璃的衝動,做個順水人情將我嫁給左紜蒼,假裝犧牲良多,換楛璃留在宮中。而越明樓實則無往不利,原是想用我牽製恒梁,誰料我還未至,身係兩國皇脈的靜王隻身返朝。恐怕兩隻狐狸此刻做夢都要笑醒。
我長噓短歎之餘,朱赭為我梳好一個雙環望仙髻,用暗夾固定好了,說要先換禮服再墜以金釵步搖。
我從朱碧整好的禮服中,選了一間雲紋藍青色的錦裙,外罩敞襟月白紗幔。藍白二色是落昌國色,著此衣見恒梁帝王,肅穆內斂也不失清靈。
朱赭又說:“晟王是正人君子,知道湯蘩小姐對他用情至深,然而他也隻能做到以禮相待的份上。等日後靜茴公主嫁入儲君府,對待這位湯蘩小姐……”
“我會拿捏好分寸的。”我淡淡一笑。
朱碧歎口氣,“湯蘩小姐頑劣成性,對晟王卻是真心實意的,這番光景縱使她見了,多少也有些歆羨了。”
黃昏將至,春日的太陽懸在萬裏無雲的天際,散落明晃色彩。芳華廳前幹爽無風,樓閣庭院被修葺過,煥然嶄新的模樣將前塵洗去。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此狀姻親斬斷幾寸流年,平定多少幹戈,已不容我去猜度。然而當他人隱忍著彷徨,與我悅色相迎時,又豈知我是在怎樣的痛定思痛後,為一段光陰劃上句號,為一堵塌陷的江山,再次點滴壘起昔日城闕。
而這一切波瀾在春日凝成清清冷冷數條光線,讓無數人生平淡交織,擦肩而過。若不將目光放遠放淡,能看到的,不過是一些淒涼後景。
我帶上玉墜金步搖,回身笑道:“平安喜樂,自在瀟灑便好,不必去羨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