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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座後有一塊雕龍鎦金的屏風,蟠龍騰雲,鼓起的雙眼威嚴又不可一世。禦書房的氣氛因我一句離宮變得有些詭異,越明樓的神情似是不滿,又似是帶有幾許笑意。
良久,他問道:“不嫁了?”
我望著左紜蒼的背影,咬了咬唇,低聲道:“紜蒼公子,對不起。”
卻料左紜蒼回過身來,臉上是和煦的笑容,他拱手對越明樓道:“父王,試也試過了,小茴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兒臣請父王就此打住。”
我頓時一頭霧水地望向越明樓,卻見李辰簷退後兩步,清雅笑著看了看我,忽然牽了我的手跪在殿前:“兒臣請父皇成全。”
越明樓神色寂然,良久,他問:“霍小茴,你以為僅僅憑你霍淵之女的身份,就足以做一枚牽製落昌的棋子麼?”
我聽了此言,不由詫異起來,這樣的問題,我從未想過。
“家國天下事,豈可兒戲。”越明樓的聲音沉沉,“梁脩與廖通的動亂之心我早已有數,加之晟王與尚揚帝訂下的契約,即便你不嫁過來,我亦會鏟除亂黨。”
他所說的句句在理,然而我聽了卻渾身不暢快,直覺自己被忽悠了,嘟囔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費周章將我弄過來。”
李辰簷忽然反手與我十指相扣,我不由望向他,見他也失笑地看著我。我反瞪一眼,他卻笑得更加開心。
我低聲道:“朝堂之上,不可眉來眼去。”
越明樓咳了兩聲,正色道:“朝堂之上,不可胡言亂語。”
這隻老狐狸,竟如此護短。
我怔住,眾人皆笑了起來。氣氛隨之緩和不少,越明樓又道:“也罷,你二人起身吧。”
“靜茴,你來恒梁,牽製霍淵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朕要用你牽製辰簷。”
“剿滅亂黨,辰簷身係兩國皇脈,出師有名。然而繼承江山,皇兒的血脈定會引起動蕩。”
“朕知他對你用情至深,況且又有落昌一國國運係與你二人身上,以你做砝碼,才可安心將禁軍交給他,並把皇位傳給原來的儲君。”
一番話在情在理,越明樓這樣做也是萬全之策,然而聽起來,卻難免讓人覺得心寒。仿佛隻因先天的血脈,李辰簷早年流亡,入仕,辭官,最後於兩難之地的決策及帶兵出征的艱辛,都落得竹籃打水。
“朕愧對於皇兒。”越明樓也如是說,“因此至他歸朝當天,便答應了他,若平定天下,且不爭皇位,我就許你給他。”
我又怔了怔,有種任人擺布的感覺,蹙眉低聲怨道:“你們也想得周全……”
“你不樂意?”越明樓挑了挑眉,“若如此,其實你也可留在……”
“樂意!”我慌忙打斷他的話,卻不料李辰簷又失笑地望著我,見我無措,他轉頭與越明樓道:“兒臣年少遊曆江山,生性閑散,本就不是治世之才。然則男子漢大丈夫,擔當為首,此番盡忠報國,隻願將來能安渡此生。”
越明樓點點頭,又對左紜蒼道:“紜蒼,凡事有所得有所失,是為取舍。”
左紜蒼淡然一笑:“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個道理,兒臣自小便明白。”
我百般聊賴地看著這父子三人。一家子聚少離多,但畢竟血脈相連,說話唱高調,裝清高,是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灑脫。真可謂父慈子愛,兄友弟恭。
越明樓似瞧出了我丁點諷喻心思,淡笑道:“霍小茴,不日我便昭告天下,說你身染重疾,不治薨殞。日後天涯海角,任隨你去。隻一點你且記住,三年之內不得踏入兩國京城,你與辰簷,至此一生隱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