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主彼時正處於孤獨寂寞、無依無靠、消極抑鬱之時,忽然得了旁人這一份意外關心,若這人是親人,那麼這份關心也不過是分內之事,算不得珍貴,偏偏這又不過是個毫無半點交情的外人—還是唯利是圖的小生意人,這份關心若說不是真心,不是實意,還有什麼是真心、是實意呢?
竇太主滿心感激,董偃又是個極盡能言巧辯、極會察言觀色之徒,二人情不自禁越說越對了心坎,越說越認為知音了。竇太主有竇太主的落寞貴婦的委屈,董偃亦有董偃小商人受盡欺辱嚐盡冷暖的委屈,互訴委屈,互倒苦水,互相開解,互相勸慰,二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不知不覺,已到天色將暮,日落西山之時了。一旁侍候的張嬤嬤見竇太主好不容易展顏歡笑,心中自是寬慰,但她沒想到她二人會這麼談得來,眼見天色已晚,將到晚膳時分,不得不陪笑道:“太主,是不是要留董先生用晚膳呢?”
竇太主一怔,這才發現室中已然燈火通明,光影搖曳,一派溫馨富貴,暖意洋洋。她本想留下董偃,轉念一想:才見了他麵便留下他,豈不是叫他看輕了?於是微笑道:“罷了,天晚了,董先生請回吧!有空記得再過來!”說罷輕轉眼波望向他,脈脈一笑低下頭去。
董偃瞧她那燦然一笑,唇紅齒白,風韻無限,心中砰然一動,忙笑道:“隻要太主不嫌煩,小人巴不得天天過來陪太主說話解悶呢!”
竇太主微微一笑,命人送他出去。
這晚,竇太主整個人便似重新活過來一般,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人也輕快、活力了許多,晚飯也多吃了幾口。董偃,一想到這個人,一念著他的名字,一股柔柔的、暖暖的、顫顫的,柔情蜜意,便在心頭如漣漪般,閃著光暈,一圈圈的,散開,散開……這種感覺,可多少年沒有了呢?她輕輕的歎了口氣。
竇太主輕移蓮步至鑲著鎏金鴛鴦戲蓮邊框的銅鏡前,展身坐下,依舊修長纖細緊致的手撫上臉龐。她的皮膚還是那麼豐滿而富有彈性,她的秀發還是那麼烏黑柔亮,她的麵龐依舊紅潤,她的容貌依舊鮮美,眼角雖有幾絲細細的魚尾紋,卻更增幾分成熟的風韻和誘惑,絲毫不顯得蒼老,滿頭珍貴的珠翠釵環與身上的華貴衣衫,更顯得她高貴優雅。
多年來為了女兒整日籌謀,她已許久沒有這般細細端詳自己的容貌了!人到中年,原來也可以這麼花容月貌、紅顏似錦!她的眼睛亮起來,眉毛彎彎,像個少女般嬌羞甜蜜的笑了,那笑從唇邊,一直蕩到心底去。
並不要多長時間,她與董偃已是郎情妾意,恩愛纏綿,好得蜜裏調油,分也分不開了。
西漢的女子比不得別的朝代那麼多規矩,喜歡了就是喜歡了,管她什麼閑言閑語?董偃索性正大光明的搬進了公主府,理所當然的與竇太主同起同坐,儼然一對恩愛夫妻。公主府上上下下對他無不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尊稱他為“主人公”。
對於竇太主來說,她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隻有這個人,在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後陪伴她,關心她,安慰她,她便也死心塌地的對他好,將他當成自己的精神支柱,當成唯一的心愛。她甚至向府中賬房先生傳話,隻要董偃每天的花費在一百金、一百萬錢、一千匹錦緞以內,可以任意支使,不必告訴她!這是一個天文數字,然而對於相當於無子無女的竇太主來說,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怎敵得過情郎的歡心呢!何況,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且不說陳家貴為王侯,又是外戚,單是太皇太後臨終遺旨,將長樂宮所有自己的財物全部賜給她的就夠她幾輩子也花不完了!
董偃自是感激不盡,二人從此愈加恩愛。可惜少年郎經不起人生得意,小命承受不了潑天的富貴,才享了五年福,便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了!
這一次,竇太主哭得天昏地暗,肝腸寸斷。那死的,不僅僅是她的情郎,更是伴侶,是貼心的伴侶,是精神的支柱,是殘世僅存的一點溫暖。她從此陷入深深的絕望,悲悲戚戚,再也無法振作,過了兩年,自己也隨著去了。臨終,她撇開丈夫,留下駭人聽聞的遺言:與董偃合葬!
此是後話。這,又是西漢情史上的一樁奇事,比之文君相如,有過之無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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