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刻意逃避、刻意忘記自己年紀一般,武帝越來越不願意見到皇後子夫,盡管,他依然信任她、依然把她當做皇後對待。他越來越多的時間與李夫人及眾新入宮美人們在一塊作樂遊宴。李夫人喜之不盡,將新入宮一幹美人們收伏得妥妥帖帖,整日將武帝引在身旁。
進宮的美人極多,武帝不滿足於原有的宮殿,又命人建造了明光宮,內有溫室殿、清涼殿一東一西兩個主殿及蘭池館、椒風殿、蕙草舍、月影台、華光殿、鳴鸞殿、開襟閣、臨池觀等等館閣殿舍,供眾美人居住,各殿之間與建章宮、未央宮建有跨越半空的飛閣天橋複道相通,供人來往。
武帝時常與李夫人居住在溫室殿與清涼殿。溫室殿冬日溫暖如春,室內牆壁塗以厚厚的椒泥,上再裝飾一層精美繁複的海棠吐豔文繡。殿中以整根整根香木為柱,設火齊屏風、鴻羽帳,地上鋪著厚軟細密的駝毛織金地毯,踏上去綿軟舒適,滿殿溫香撲鼻。清涼殿則為夏居之殿,垂著珍珠水晶簾幔,地上拚貼著精美的淺碧鑿花磚,殿中以罕見的整塊白玉雕琢為床,懸設著川蜀進貢的珍貴紫瑤帳,殿內各處還巧妙的設計著盛放冰磚冰雕的玉器金器,掩映著殿外的參天古樹,盛夏時仍清涼無比,如同含霜。
每當隆冬寒天或是炎炎夏日,武帝便與李夫人在這溫室殿或清涼殿,遊宴賞樂,與眾美人同樂,或是召見方士隱者,談仙論道,過著天上人間的逍遙日子。隻有這時候,武帝才能暫時忘記失去的東西,包括年華歲月。
隻是李夫人的精神,似乎越來越不好了。常常是強顏歡笑,強打起精神陪著武帝,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眼底深掩的倦意與疲憊隻能欺騙她自己。
這一日,李夫人打扮妥當,正要起身前往臨池觀陪同武帝賞荷,尚未走到殿外,忽然一陣眩暈,天旋地轉,忍不住“哎喲”一聲,身子晃了晃,腳下一軟,險些倒下。
貼身宮女清荷連忙扶住了她,關切道:“夫人,您怎麼了?要不要緊!”
李夫人臉色煞白,虛弱無力擺了擺手,輕輕勻了勻氣息,一麵扶著清荷回身坐到榻上,一麵倦聲道:“我不礙事,想是方才坐久了,起得猛,所以頭有點暈,休息一會就好!”
清荷接過小宮女端上來的寧神清心茶,輕輕遞給她,忍不住好言勸道:“夫人還是傳個太醫來瞧瞧吧,奴婢總覺得這些日子夫人精神有些倦怠神虛,趁著年輕,還是調理調理吧!”
李夫人心中不快,斜著眼瞥了瞥她,皺眉打斷道:“誰要你這麼羅嗦的?我自己的身體難道自己不知道嗎!隻不過天氣不好,有些慵懶疲倦罷了,這也算不得什麼!走吧,若叫陛下等候,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夫人您……您真的沒事?”清荷睜大了眼,瞧著渾身無力、近似虛脫般的李夫人,不明白都這樣了,何以還要強撐著。
李夫人口內隨口說著“不礙事”,起身時卻覺頭暈耳鳴,氣喘神虛,她咬著牙,強自扶座站起,一抬腳,卻如踩在棉花堆裏似的,軟綿綿,輕飄飄,毫不受力,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往後一晃,清荷趕忙上來扶著,不由自主又坐了下去。
“小來子,快傳沈太醫!”清荷瞧著她懨懨弱質的模樣,再也忍不住了。
“不許去,回來!”李夫人喘息著叫道。她微閉著眼,靠在裝著玫瑰、芍藥、丁香花瓣的玉紗靠枕上,向清荷氣道:“你這是做什麼,生怕人不知道我病了嗎!”
清荷忙跪下垂首道:“奴婢不敢,奴婢隻是不忍心看著夫人您這麼難受。”
李夫人沉默半響,苦笑道:“你起來吧!扶著我去臨池觀!你記著,不能跟任何人說我身子不適,吩咐宮中各人,誰也不許說出去半個字,否則,我決不輕饒!”說著不覺提高了聲音,眉毛一挑,“忽”的一下起身,扶著清荷吩咐道:“咱們走吧!”
清荷簡直不敢相信,當著武帝的麵,一刻之前還氣喘神虛、弱質懨懨的李夫人輕搖團扇、談笑風生,仿佛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似的。隻有背著武帝小憩時,她才有意無意靠了靠一旁侍奉的清荷,輕輕喘著氣,拭了拭額頭細密汗珠,低垂著眼瞼,滿臉倦怠。
“夫人,您勞神了,要不要休息一陣子?”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李夫人一怔,眼波流轉,說話的是武帝的新寵親信,太監蘇文。郭同告老還鄉之後,他便是武帝身旁的總管太監。此刻,他的眼中含著一絲狡黠與洞悉的光芒,似笑非笑。李夫人極不自在,似不經意般微微一笑,緩緩道:“不必了,蘇公公真是心細如塵啊!”
蘇文一笑,躬身退下。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