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恐怖的日程裏,值得注意的幾個時刻(2 / 3)

努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揮起了斧頭。”克拉麗絲-史達琳,我現在宣布給你行政停職處分,直到本案最終裁決為止。我宣布撤消你對公共設施以外的本局一切設施的使用權。你將被押送出本大樓。請把你隨身佩帶的武器和工作證交給皮爾索爾特工。交出來吧。”

史達琳向桌麵前走去時把四個人都當做射擊比賽上的保齡球瓶望了一眼。在他們哪個人抽出槍之前,她就可能把他們全打死。時機過去了。她取下了她的.45,在彈匣落到手裏之前瞪了克倫德勒一眼,把彈匣放到桌上,再把一發彈退出了彈倉。克倫德勒抓住槍,捏緊了,捏得指關節發白。

然後是徽章和工作證。

“你還有備用武器沒有?”克倫德勒說,“還有一支獵槍吧?”

“史達琳?”努南提醒。

“鎖在我車裏。”

“還有別的戰術配備呢?”

“一頂頭盔和一件防彈背心。”

“警官先生,你陪同史達琳女士回她的車,把這兩樣東西取回來。”克倫德勒說,“你有沒有密碼手機?”

“有。”

克倫德勒對努南抬起眉毛。

“交出來。”努南說。

“我要說幾句話,我認為我有權利說話。”

努南看了看表。“說吧。”

“這是陷害。我認為,梅森-韋爾熱為了報私仇自己想抓住萊克特博士。我認為,他剛在佛羅倫薩讓他逃掉了。我認為克倫德勒先生可能跟韋爾熱先生配合,打算讓聯邦調查局追捕萊克特博士的努力服務於韋爾熱的需要。我認為司法部的保羅-克倫德勒在拿此案賺錢。我認為他在有意識毀我,以達到個人的經濟目的。克倫德勒先生以前對我有過不軌行為,他現在的行為是出於個人怨恨,也是為了謀求私利。就在這個禮拜他還叫我‘吃棒麵長大的鄉下臭×’。我在會議成員麵前向克倫德勒先生挑戰,要他跟我一起就這個問題接受測謊儀試驗。我隨時聽候你們的命令,現在就可以做。”

“史達琳特工,今天你幸好沒有宣誓,否則——”克倫德勒開始說話了。

“叫我宣誓好了,你也宣誓。”

“我要向你保證我們並沒有偏見,如果缺乏證據,你有權利恢複職位。”克倫德勒以最溫和的口氣說道,“在這段時間裏你工資照發,照樣享受保險和醫療。行政停職不是懲罰,史達琳特工,好好利用它吧。”克倫德勒用一種說體己話的口氣說,“實際上,如果你想利用這個空把你臉上這髒汙去掉,我肯定醫療方麵——”

“這不是髒汙,”史達琳說,“是火藥,難怪你認不出來。”

警官在等著,向她伸出了手。

“對不起,史達琳。”克林特-皮爾索爾說,手上滿是她的武器裝備。

她望了他一眼,又望到了別處。別人等候著外交官蒙特內格羅先退場,保羅-克倫德勒卻向史達琳走了過來。他早準備好了,咬牙切齒地說:“史達琳,你老大不小了,還在丟你——”

“對不起。”說話的是蒙特內格羅。那高大的外交官又從門口回到了史達琳麵前。

“對不起。”蒙特內格羅望著克倫德勒的臉,直望到他扭曲著臉走開。

“對你這事我很抱歉,”他說,“我希望你是清白的。我保證督促佛羅倫薩警察局追查LaNazione(《國民報》)那條inserzione(廣告)是怎麼付的賬。你要是想出了有屬於……我在意大利職權範圍之內的事需要追究,請告訴我,我將全力以赴。”蒙特內格羅遞給她一張小小的、硬挺的、有彈性的、有版畫裝飾的名片,好像沒有看見克倫德勒伸出的手就離開了屋。

從即將開始的慶祝大會門口被趕走的記者擠在院裏,其幾個似乎知道應該等誰。

“你非得抓住我的手肘不可嗎?”史達琳問警官。

“不,女士,不必要。”警官說著給她開路,讓她通過了嗡嗡叫的麥克風和大聲叫喊出的問題。

這一回剃刀頭似乎了解情況,他叫喊出的問題是:“你被從漢尼拔專案組停職了,是嗎?你認為你會受到刑事指控嗎?你對意大利方麵的指控有什麼看法?”

史達琳在車庫交出了防彈背心、頭盔、獵槍和備用左輪手槍。她從那小手槍裏退出了彈,用一塊油汙的布擦拭著,警官等著她。

“我在匡蒂科見過你打槍,史達琳特工。”他說,“我為爭取警官工作打進了四分之一決賽。我會把你的.45槍擦好,收藏好的。”

“謝謝,警官。”

她上車之後他還遲疑了一會,又在野馬的嗡嗡聲裏說了句什麼。她放下窗戶,他又說了一次:“我對你遇上的事看不慣。”

“謝謝,執法官,謝謝你告訴了我。”

一部新聞追蹤車等在車庫出口處。史達琳給野馬車加速想躲開,卻在胡佛大廈外第三個街口挨了一張超速罰單。特區巡警開單時攝影師給她拍了張照。

會開完,局長助理努南坐在桌前揉著眼鏡在鼻兩側留下的紅印。

對史達琳的停職他倒不覺得什麼——他相信女人難免有些跟局裏工作不協調的感情因素,但是眼看傑克-克勞福德遭到白眼他卻難過。在男警官裏傑克一向是個了不起的角色。也許史達琳這姑娘是傑克的一個盲點,但那是人之常情——因為傑克的妻確實已經死了。努南也曾有過一星期忍不住要看一個迷人的速記員,隻好趁她還沒有惹出麻煩時把她調走了。

努南戴上眼鏡坐電梯下到了圖書館。他發現傑克-克勞福德坐在閱讀區一張椅上,頭靠著牆。努南以為他睡著了。克勞福德臉色灰青,出著汗,睜著眼大口喘著氣。

“傑克?”努南拍拍他肩頭,又摸了摸他教糊糊的臉,在圖書館大叫起來:“你們,管理員,快叫醫生!”

克勞福德進了聯邦調查局療養院,然後又去了傑佛遜紀念醫院心髒科特別護理病房。

第七十三章

對克倫德勒的報道再愜意也沒有了。

聯邦調查局90周年紀念活動結合了新聞界人士參觀新的危機處理心。電視新聞充分利用了這次進入胡佛大廈的罕見機會。C—SPAN①全麵直播了前總統布什的多次意見和局長的講話。CNN連續播出了談話的摘要,各新聞網都做了晚間新聞報道。在大員們魚貫離開座位時,克倫德勒的機會來了。年輕的剃刀頭站到靠近講台的地方提出了問題:“克倫德勒先生,據說史達琳特工被停止了在漢尼拔-萊克特博士專案組的工作,有這回事嗎?”

①美國一有線電視網。

“我覺得目前評論這事對史達琳特工為時過早,也不公平。我隻想說現在萊克特博士案件正由督察長處理,並沒有對任何人提出指控。”

CNN也聽見了風聲。“克倫德勒先生,意大利的新聞來源說,萊克特博士可能得到了政府方麵不應給予的警告,要他逃離。此事是不是史達琳特工停職的原因?介入此案的是督察長辦公室而非聯邦調查局內部的職業責任調查部,原因是否在此?”

“對於國外的新聞報道我不能發表意見,傑夫。我隻能說督察長辦公室正在對迄今尚未證實的說法進行調查。我們對海外的朋友負責,也同樣對自己的官員負責。”克倫德勒說話時像肯尼迪家族的人一樣用指頭戳著天空。“漢尼拔-萊克特案件在可靠的人手裏,不光在保羅-克倫德勒手裏。我們要抽調聯邦調查局和司法部的各種專家研究。我們正著手一個計劃,一俟有了結果就可以透露。”

萊克特博士的房主,德國血統的議會活動家,給他的房間裝備了一部巨大的戈綸笛格電視機,把它跟他的小青銅雕塑之一《勒達與天鵝》②一起放在超級現代化的珍品櫥上,與周圍的設施相諧調。

②希臘羅馬神話故事。眾神之王朱庇特化身為天鵝趁斯巴達王後勒達在湖裏沐浴時親近她,後勒達生了兩個蛋,其一個裏孵化出了著名的美女海倫,引起了特洛伊戰爭。

萊克特博士在看一部叫做《時間簡史》的錄像,是關於偉大的天物理學家斯蒂芬-霍金和他的工作的。他以前已看過多次。這是他最喜歡看的部分:茶杯從桌上落下,在地板上摔碎了。

霍金從旋轉椅上扭過身,用電腦處理過的聲音說:

“過去和未來是怎麼區別的?科學的規律並不區別過去和未來。但是在日常生活裏過去和未來卻有斡巨大的區別。

“你可能看見一杯茶從柔上掉下,在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是你絕不可能希見杯的碎片重新聚合跳回桌。”

影片又倒過來放映,杯重新聚合,回到桌上。霍金繼續說下去:

“混亂或合一的增加就是過去和未來的區別,是它把方向給予了時間。”

萊克特博士非常佩服霍金的著作,在數學雜誌裏盡可能地追蹤著他的章。他知道霍金以前曾相信宇宙會停止擴張,重新收縮,而聚合將逆轉。後來霍金說他自己錯了。

萊克特在高等數學方麵很有造詣,但是斯蒂芬-霍金跟我們其他的人處於完全不同的層次。萊克特博士多少年來都在梳理這個問題,很希望霍金第一次的說法是對的,就是說擴張著的宇宙將會停止,讓聚合去愈合自己,使被吃掉的米沙複活。

萊克特博士停下錄像去看新聞的時候到了。

有關聯邦調查局的電視和新聞公布在聯邦調查局每天的公共網址上。萊克特博士每天都訪問這個網址,想要確認他們在通緝的十大罪犯裏還用著他的老照片。因此他用了許多時間看聯邦調查局紀念日的新聞。他穿著抽煙服,係著闊領帶,坐在大扶手椅上看著克倫德勒撒謊。他眼睛半睜半閉,捧著裝白蘭地的小口杯放在鼻麵前輕輕地晃著,瞄著克倫德勒。自從7年前他在孟菲斯逃掉前不久克倫德勒站在他籠邊以後,他就再沒見過他那蒼白的臉了。

在看華盛頓當地新聞時他看見了史達琳接受交通罰款單的形象。麥克風就伸在她野馬車的窗戶上。現在電視新聞的說法已經是:史達琳在萊克特案件裏“被指控泄露國家安全機密”。

一看見史達琳,萊克特博士那雙茶褐色的眼睛便睜大了,瞳孔深處的火花圍著史達琳的臉飛轉。史達琳離開熒屏後很久,萊克特博士還把她的形象完整地保留在心裏,而且讓另一個形象,米沙的形象,向她靠近。他讓她倆靠攏,直到從兩人合並後的紅色原形質心進出了火花,攜帶著她倆合一的形象飛向東方,進入夜空,跟海空裏的星星運行到一起。

現在,如果宇宙收縮,時間倒流,茶杯聚合,米沙在世界上就會有自己的地方了,那是萊克特博士所知道的最高貴的地方:史達琳的地方。那時米沙就可以有史達琳在人世的地位了。如果這樣,如果時間倒流,即使史達琳死去,也還會給米沙留下個像花園裏那銅浴盆一樣閃亮光潔的地方。

第七十四章

萊克特博士把運輸車停放在距離馬裏蘭州慈善醫院一個街區遠的地方,先擦了擦他的25美分硬幣,然後才投進停車費投幣口。他穿了一套工人穿的傘兵式防寒服,戴一頂防備保安錄像的長帽舌遮陽軟帽,從大門進了醫院。

萊克特博士離開馬裏蘭州慈善醫院已經15年,但這兒的基本格局還沒有變。重返當年開始行醫的地方並沒引起他什麼感觸。

樓上有安全措施的地區經過一番裝飾性的修繕,但是與建築部的藍圖比較起來,跟他當年在這兒時仍然大體相同。

他在前台領了一張探視證,前往病房樓層。他沿走廊走著,讀著每道門上的病人和醫生的名字。這是術後療養區。病人動了心髒或顱骨手術、經過特級護理之後,就到這裏來。

看著萊克特博士沿大廳走去的樣,你會以為他閱讀很慢,因為他的嘴唇不出聲地動著,不時地像個鄉下佬一樣抓撓著腦袋。然後他便在候診室找了個可以望見大廳的座位坐下了。他在拉呱家庭不幸的老太婆之間坐了一個半小時,忍受著電視上放映的片《價格合理》。他終於看見了他等待的東西。一個穿著綠色外科醫生服的醫生在單獨巡視病房。他是……那醫生正要進屋去看病人,是……西爾弗曼醫生。萊克特博士站起身,抓撓著腦袋,從最後一張桌上拿起一張亂糟糟的報紙,走出了候診室。過去兩道門就住著西爾弗曼醫生的另一個病人。萊克特博士溜了進去。屋裏很暗,病人頭部和麵部的一側纏了很多繃帶,睡著了,監視屏上是一條泛亮光的蠕蟲,平穩地弓背蠕動著。這叫他滿意。

萊克特博士迅速脫下隔熱外衣;露出了外科手術衫,拉上鞋套,戴上帽、口罩和手套,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白色垃圾袋打開。

西爾弗曼醫生進來了,還掉過頭對外麵說著話。有護士跟他進來嗎?沒有。

萊克特博士背對著門,拿起垃圾簍往手上的垃圾袋裏倒。

“對不起,醫生,我馬上讓開。”萊克特博士說。

“沒有問題,”西爾弗曼醫生說著拿起了床尾的病曆板,“要做什麼都請便。”

“謝謝。”萊克特博士說著一揮皮棍,打在醫生的顱骨底部。的確不過是轉了轉手腕,可醫生雙腿已經軟了,萊克特博士抱住了他的胸口。萊克特博士舉起人的樣永遠令人驚訝。若要拿身材比例相比,他的力氣簡直就大得像螞蟻。萊克特博士把西爾弗曼醫生扛進了病人的衛生間,拉下了他的褲,讓他坐在馬桶上。

那醫生就在那兒坐著,腦袋搭在膝蓋上。萊克特博士扶起他來,看了看瞳孔,從他那綠色外衣的前襟上取下了他掛著的幾個身份證明,用自己的探視證換下了醫生的證件,反麵朝上。他把醫生的聽診器掛在自己圍著時髦的毛皮圍巾的脖上,把醫生精美的外科放大鏡戴到了自己頭上,把皮棍藏進了袖。

現在他已經做好了向馬裏蘭州慈善醫院的核心部分挺進的準備。

醫院麻醉藥品是嚴格按照聯邦政府的規定處理的。病房區護士站的麻醉藥櫃全都上了鎖。兩把鎖分別由值班護士和第一助手保存,使用時兩人都到,並要做嚴格的記錄。

手術室是醫院保安最嚴密的地方,每一間手術室的麻醉藥都隻在病人到來前幾分鍾送達。供麻醉師用的麻醉藥放在手術桌旁的一個小櫥裏,小櫥分為冷凍間和室溫間兩部分。

存庫的麻醉藥都存放在靠近洗滌間的一間外科手術專用藥房裏,其有些是樓下普通藥房所沒有的藥品,如強力鎮定劑和奇特的鎮定催眠劑——可以在病人清醒、能有反應時進行心髒或顱骨切開手術。

上班的日藥房裏總有人,藥劑師在屋裏時藥品櫃不上鎖——緊急心髒手術時可沒有時間找鑰匙。萊克特博士戴上口罩推開旋轉門,進了外科手術室。

為了輕鬆愉快,手術室漆了幾種明亮的色彩,就連快死的人也覺得惹眼。萊克特博士前麵的幾位醫生都在桌邊簽了字,進了洗滌間。萊克特博士抓起簽到板用鋼筆在上麵畫了畫,其實沒有寫上字。

已公布的日程表明B區有一個腦瘤摘除手術,20分鍾後開始,是那天的第一個手術。萊克特博士在洗滌間扯掉了手套,塞進口袋,仔細洗了手,直洗到肘部,烘幹,撲上粉,重新戴上手套。現在他又回到了大廳,藥房應該在右邊的第二道門,可是不對。那是一道塗成杏黃色的門,上麵標明為緊急發電機室,再往前去已是B區的雙扇門。一個護士在他身邊站住了。

“早上好,醫生。”

萊克特博士戴著口罩咳嗽著,含糊地應了聲早上好,轉身念叨著往洗滌間走去,好像忘了什麼東西。護士望了他一會兒便向前走,進了手術區。萊克特博士扯掉手套投進廢物箱。沒有人注意,他又另取了一雙。他的身進了洗滌問,實際上卻衝進了記憶之宮的前廳,過了普林尼的胸像,到了樓上的建築大廳。在一個明亮的區域,醫院的藍圖在一張製圖桌上等著他——克裏斯托弗-雷恩①的聖保羅大教堂模型占據著這一區域的主要地位。那是馬裏蘭州慈善醫院外科手術區的藍圖,-每一根線條都來自巴爾的摩建築部。他自己此刻在這兒,藥房在那兒。不對,藍圖錯了。一定是藍圖發下之後又做了修改。發電機畫在了另一麵——像在鏡裏一樣,到了走廊以外的A區。也許名字標反了,一定是的。他可是亂闖不得。

①雷恩(1632—1723),英國建築師、天學家和數學家,倫敦大火(1666)後設鬥了聖保羅大教堂等五十多座倫敦教堂,還有許多宮廷建築、圖書館和府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