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高攀龍與晚明朱子學的複興(2)(1 / 3)

比較重要是,我們可以發現,在學術思想上,不同學派學者之間的來往也頗頻密。如高攀龍與管誌道,曾見麵辯論無善無惡;或不曾見麵卻互為欽慕的,像楊複所不曾與顧憲成見麵,卻曾寫了一首詩贈之顧憲成,詩中溢滿遙想的“神交”情境;也有不同學術立場卻共同講學的,如馮從吾與焦竑。另外,高攀龍在六十三歲與門人華允誠到維揚講學,也曾到泰州學派始祖王心齋祠上祭拜,當時心齋的兒子王泰還曾邀請他講學。這些都證明當時的學風,並沒有把朱王兩派人的思想割裂,或將之完全的對立。如前所言,高攀龍與管誌道,兩人年級相差二十六歲,高攀龍與管誌道論“無善無惡”問題時是三十七歲,那時管誌道已是六十三歲的前輩了。兩人也曾多次針對朱子的學問進行討論,以下這段話,頗能反映出他們對“理”、“心”及“氣”

之間關係的理解。《與管東溟虞山精舍問答》記:翁語次深薄宋儒,餘曰:“先生必有所見,其灼然處可居?”

翁曰:“隻一性字,宋儒便不識。”餘曰:“何謂?”(管)曰:“性者大覺。宋儒謂性即理也,認做一件鶻突的黑影子。”餘曰:“何以見之?”(管)曰:“彼以知覺為心,謂理乃心所包之物,豈非包著一件不覺之物乎?”餘曰:“理有何形?因其心之發見,知其如是之條理,故謂之理。若謂以覺包理,則理乃在外,宜乎?今人以物理為外,以格物之理徇外。”翁曰:“此是公為宋儒分疏。吾自二十歲時,已見宋儒骨髓。”餘曰:“不然是老先生有得後看宋儒,故認得如此。若攀龍者初時一無所見,程朱夫子討出工夫曲折,一一依他做□,不見有如此癡學問也。”翁曰:“公近釋《正蒙》,且論太和,何如?”(高)曰:“張子謂虛空即氣,故指氣以見虛,猶《易》指陰陽以謂道也。”(管)曰:“即此便不是謂氣,在虛空中則可,豈可便以虛空為氣?”餘曰:“謂氣在虛空中,則是張子所謂以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虛是虛,氣是氣,虛與氣,不相資入者。”

翁但曰:“總不是總不是,餘並不敢與長者屢辨而止,因思學問從入之途不同,斷無合並之理。吾儒以秩序命討自然之天理為理,其自然之條理,毫發差池不得處,正是大覺。彼徒以此心之精靈知覺為覺,宜其認理為鶻突,為黑影端緒,迥然安可以口舌爭也。”

管誌道曾編《孟義訂測》七卷,並取朱子的注釋訂之,曾自述說:

“吾幼頗鑽濂洛關閩之窟,一言不肯放過。正欲得一深研其學者,與之推究淺深,而取裁於洙泗之派。”又頗自負的說:“若論到弱冠以前,則恐諸君今日之鑽研程朱,未必如愚此時之篤且細也。”身為陽明後學的他,對朱子學問的掌握儼然極有自信與把握,說自己“二十歲時,已見宋儒骨髓。”他與高攀龍之間的分歧,主要在於對“理”的界定。管誌道認為心本來即已具理,是“自然之天理”,若尚依靠“心之發見”才使心具理,即是把理當作一物件。管誌道也認為性是大覺,而非“理”。然而,高攀龍卻認為管誌道“以覺包理”的說法,是犯上遺理在外的毛病,這其實是在高攀龍調合思想裏,所欲彌合的內外分隔的縫隙。以上的討論,頗是各說各話,但卻讓我們了解朱王後學對心、理與性的理解差別。而高攀龍試圖調合朱王的會通思想,究竟為晚明朱子學帶來怎樣不同的麵貌,以下將逐一細論。

(三)高攀龍“調合朱王”的會通思想

高攀龍(15621626)別號景逸,無錫人,生於嘉靖四十一年(1562),卒於天啟六年,投水而死。高攀龍雖宗朱子學,曾取朱子書編成《朱子節要》,恪守朱子篤實的主敬工夫,但他在三十三歲時,遇見陳白沙後學陸粹明,學得主靜之學,所以對心性體證極有心得。他曾認為姚江學流弊的產生,是“掃聞見以明心耳,究且任心而廢學,掃善惡以空念,究且任空而廢行”的結果。加上學者“本體不徹”,汲汲追求光景,便無法把握“知是知非”的原則。然而高攀龍最無法忍受的,是揚佛抑儒的“聖人之徒”,緣儒說佛,並高揚“三教”的旗幟,混淆儒禪的界分,他指出“昔之者佛氏者,尚援儒以重佛;今之為儒者,且軒佛以輕儒,其始為三教之說”,可謂一語中的。高攀龍對儒家教義,並不隻專一家之說,反從旁涉獵,以求精義。這是因為他意識到,每個學派各有精微處或弊病,若能“會通”相互補充,可使之完備,曾經說道:“竊謂古今之說大學者,格致之義,程朱為最精;致知之義,陽明最醒;止修之,見羅最為完。三家相會通,而不以一說排斥斯可耳。這樣的講法,無疑是破除學派之間的門戶之見,取各家之精義,以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