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沉默地吃了一頓飯,大家都表現得很沉重,揣著心裏的無數疑問,一直在顛倒反複地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最後,我喝幹了杯子裏的水,擦著一頭的汗說:“幸虧我們也挺過來了,離開了那個鬼農家,逃出了那可怕的地方,老白做了如此巨大的犧牲幫我們下了山,明天一早我們去看望他一下,然後就收拾東西回去吧,別日久生變,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就不好了。”
哪怕事情僅僅是像我希望的這樣,到此為止了,也就好了,老白和眼鏡兒的犧牲多少也算是值得,我們可以當它是我們漫長人生中一次奇遇,我們也可以就此離開張家界,離開武陵源這個邪靈遍地的地方,也許在多年以後,還能當個故事講給後代聽,可是我沒想到,這不過是一個噩夢的開始,甚至連開始都還算不上,這不過是那些“髒東西”開始歌唱之前,一個小小的前奏罷了……
回醫院的路上,我們已經開始感覺釋懷了許多,畢竟身處繁華的街道當中,看著街邊琳琅滿目的商店,燈火通明的肯德基,喧鬧的人群給了我們一種身後還有一大幫群眾支持的感覺,就好象離那個陰暗的山中農莊已經遠了許多,回到了都市裏,回到了有人氣兒的地方,心裏也開始有了底兒。
人都是很會自我安慰的,常常幻想自己已經逃離了困難,但是我們都應該明白的是:問題既然存在了,你不去麵對它,解決它,它不會自動消失的……
我們一直走到醫院門口才分開,看我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吃了東西精神也恢複了不少,他們三個人就回賓館去收拾東西了,留下我一個人回病房,我記得當時不過也就是十點鍾左右,街上還有很多人。
因為是旅遊區,小鎮雖然不是很大卻很熱鬧,有許多拖著行李,穿著洋氣的外地人,我一個人去了趟超市,買了些飲料,又在貨架上挑了一本雜誌,才又慢慢地溜達回去,醫院的門口路燈很高很亮,路燈下還有幾個賣水果的人在守著自己的攤位,有兩個年輕人手拉著手,站在一個賣紅薯的老人攤前秤紅薯。
這裏是武陵源區人民醫院,位於索溪峪鎮政府東北方的黃龍路上,縣級醫院很小很破敗,醫院後麵倚靠著半麵山坡,有三四百米的高度,山上樹木成林,醫院的前門正對著黃龍路,有一個生了鏽的大鐵門,低矮的圍牆內隻有門診部和住院部兩座樓,門診部兩層,一樓急診,二樓是各個科室,一條兩邊種著白楊樹的小路連接著後院的住院部,隻有四層,卻還裝著一個老舊的電梯,平時通常用來運送需要擔架的病人,寬大的門廊下隻有一盞沒有燈罩的燈泡,連每層樓的走廊上的燈管,也有一些早在不知多久前就已經壞掉了。
我踏進醫院的大鐵門,門衛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正抱著肩膀在傳達室裏看電視,我獨自提著兩個塑料袋兒,叼著隻煙從急診部樓前繞過去,心裏暗暗詛咒這破醫院,跟我們那省級甲等真是沒的比,隻要沒路的地方,不是種小樹就是生長著一些草,不高,但是很濃密,蛐蛐在近處不知道什麼地方拚命地叫著,顯得夜裏尤其安靜,我沿著白楊成排的小路獨自走著,夜風吹過樹葉就沙沙作響,遠遠地,看到住院部還有一些病房的窗戶在黑夜裏亮著燈,門廊下那盞早已丟了燈罩的燈泡在微風中微微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