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梅一進店裏就遇到了些煩心事兒,好不容易抖掉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往廚房走,忽一抬頭卻發現‘顏公子’正站在寒梅居的門口凝神沉思。中午的客人已經陸續來了,寒梅居有客人,隔著細致的雕花門板能聽到裏頭熱火朝天的調笑聲。
這是在懷念昔日那些明媚的日子麼?
劉翠梅輕輕走過去,聲音中有防備:“顏公子?”
‘顏公子’回頭,直直地看著她的雙眼,依舊沉穩如磐石般的氣勢,但劉翠梅卻偏偏從他古井般深邃的雙瞳中看到了一絲隱藏的狂亂。
這清明醇厚的人,竟似是陷入魔障了。
劉翠梅心裏一沉,端起了警戒,前一日才被人認出店裏的熟客原來是遺臭萬年的大奸臣,今日一大早就來了四五撥人,有領著孩子要送來做學徒的,有死活要來做夥計的。若非這‘趕巧’的事兒太多,她恐怕也不會注意。幸好一早為了給王閨玉尋親事耽擱了,錢友貴又送老爹去了鄉下,二廚不敢做主,將來的人都湊在一屋等她拿主意。想來這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都明白其中的貓膩,沒好意思在她麵前撒潑打混,最後都輕輕鬆鬆打發走了。
人都說反常則妖,可劉翠梅想來想去,最後唯有一聲歎息。在她心目中,言賊那麼一個臭名遠揚的人物,肯定不會有人特意想要混進來攀龍附鳳,那麼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想要借機行刺。她慚愧,愧對英武侯滿門忠烈。雖然她心裏也恨透了奸黨,恨不得在飯菜裏下毒,可真要她做終究還是不敢的。
她不怕舍掉一條命為慘死的忠臣義士報仇,可她不能連累家人兒女,更不敢放了這些人進來。假如朝廷高官真在翠福樓中毒身亡,她這個做老板的就算不被官府連坐,有了毒死客人的惡名,翠福樓也隻有倒閉一途。
劉翠梅一雙大眼在‘顏公子’身上打量一圈,心裏愈發篤定,這位顏公子怕也是見言賊行事愈發狠毒,也動了大義滅親的心思,所以突然重回兩人當日相交甚好的酒樓。可是畢竟不若言賊那般狠毒,心裏仍然對昔日的情分有些為難。一個讀書人,能有這份心思,真是讓人佩服。可惜她隻是個怯懦的婦人,生怕被人連累,不由得避開眼神,“不知顏公子來小店所為何事?”
‘顏公子’仍舊沉默,眼底似有火星猛然爆裂,然後瞬間湮滅,最後恢複了清明,笑著搖頭,躬身施禮:“在下即將離開此地,臨行前……有些不舍,現在正當告辭,祝老板娘生意興隆了”。說完,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翠梅覺得這話裏隱藏著一股極悲涼的味道,弄得心裏也不好受。
踏進,踏出,兩般心境。
回首望著翠福樓的招牌,‘顏公子’苦笑。他剛剛竟然真想去那裏做個廚子,可是進去後,兩隻腳不由自主地徑直走到寒梅居門口,然後猛然驚醒!一切,不過是借口。
既然他決定徹底脫離朝中的派係權鬥,最好的歸宿莫過於隱居山野,憑他的一身武功,在山野裏搭個茅草房,平日打打獵砍砍柴,溫飽自是不愁。可他偏偏在這個不小的城鎮中徘徊不去,甚至還想要到昔日與那人每月把酒言歡的酒樓來做個廚子。破開一切借口,歸根到底是他心底並不想放棄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