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運-1(1 / 3)

次日,伊歐維因把我從噩夢中喚醒。在夢中,一個甜甜的聲音一直引誘著我步入那積雪般的大霧。

我醒來發現自己掉在了地上,伴隨著伽馬形態病毒感染所帶來的熟悉的不適。我身上到處是傷,寒冷使我麻木得一動也不能動。

伊歐維因戴著一個麵罩以防馬拉斯馬恰醫生的屍體所發出的惡臭。他臉色蒼白而憂鬱,但行動還是那麼有條不紊。他把我拖到輪椅上,推著我穿過空空的走廊和彎道來到醫院停車場。這是個廢棄的停車場,在那兒有一個廢棄的葬禮車,顯然是為這位死去的醫生準備的。

當我靠近霧時,我僵硬的四肢抽搐起來,它那奇異的濃濃的腐臭味使我想起了垃圾筒裏的香瓜。然後我透過一排樹看到了它,灰色的,就像是波濤奔騰的海麵,好像一陣感覺不到的風在攪動著塵土樣。

它表層顏色像鉛一樣深,已被“撕”成了碎片,就好像太陽光使它分散開一樣。它的高度大概已降了十幾碼,使醫院看上去就像一個四周滿是光滑殘留物的小島。

其扭曲的表麵下呈乳白色,但並不透明。它不斷地繞著那排樹的頂部,像洪水一樣填滿了整個山穀,淹沒了整個城市。幾處零星的建築聳立於商業區,最高的一處閃爍著幾個大字:皮特曼信托公司,“一個糟糕的夜晚,金先生。”我們走到戶外,伊歐維因脫下了白色的麵罩,“對不起,昨晚我沒能幫你出來,但我盡力拯救了我的幾朵玫瑰。”他把我從輪椅上轉移到車上,我看見車上已經放著一堆用粗麻布遮好的玫瑰,“雖然衛兵已通知過我們,但這霧的速度比任何人想像的都快。我是在醫院樓頂上度過這個晚上的。”

當我得知車鑰匙不見了時,我一陣絕望,但幸好安迪曾是宇航工程師。他揭開車蓋,然後用一副鉗子讓車子發動了起來。看著他開車離開了停車場,我又覺得有些希望煙霧籠罩著我們,他開著車在一條街上行進了一會兒,然後轉入另一條街,最後不得不轉回去。我們周圍三麵都被濃霧籠罩著,地勢稍高些的南麵沒有霧。最後我們發現了一條住宅區街道,道旁屋頂低垂的樹為我們指出了一條穿過濃霧危險的路線。

伊歐維因在路上把車停了下來,觀察了一會兒那不時遮住紅泥路的煙霧。他呆呆地站在那兒,從褲子後包裏拿出了一根煙,然後把煙尾部一口咬了下來。

“我這不衛生的習慣,”他咕噥道,“是在月球上養成的,在飛船上不準吸咽。”

他足足坐了半小時,嘴裏不停地嚼,然後猛然把它吐出來,那團破布一樣的煙霧。最後他把煙扔在了地上,關上了車窗,抓緊了方向盤。

“抓緊,金先生,”他對我大聲說道,“這東西在不斷下沉。我猜它不會是因為我們而這樣的。”

那灰色的煙舌舔著車窗,猛然間我眼前一片白色。伊歐維因彎著身子穩穩地坐著,開著“盲”車。

車子不知撞上了什麼東西,它搖擺起來。在車子的發動機聲中,我想我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那是微弱的哭號聲,就像是某種小動物發出的痛苦的聲音一樣。

或許那是由於我太激動而產生的幻覺,或許隻是車子打滑,輪子在馬路上磨擦發出的聲音。伊歐維因神情專注地用力控製著方向盤。

由於碰到了圍欄,我們跟著車子抖了一下,突然那甜瓜一樣的惡臭讓人嘔了起來。車仍咆哮著向前衝去,直到我們看見了藍天。

在街上行進了約一英裏後,伊歐維因把車停了下來。他把車窗搖了下來,抹了下臉然後吐出了一口嚼過的煙。

“那麼,金先生,”他隨意地望著我說,“現在幹什麼呢?”

“我想我知道一處地方,煙霧和螞蟻不會出現。那是一處沒人會感染疾病的地方。”然後我向他詳細講述了司柏克·巴羅和月球國王。

“我聽說過,”他皺著眉頭,似乎有點懷疑,“這年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你都能聽得到。”

“但我認識月球小孩。蓋·胡德是我的侄子,我見過他稱之為月球砂粒的東西。我相信這個故事是真的,我很想再見見蓋,如果我們能到達費爾發克司的話。”

“我的兒子在那兒結的婚,”

他斜視了一下油表然後轉身看著我們身後的煙霧,“隻有兩百英裏的路程。現在路並不像以前那麼好走了,但為什麼不去呢?”他慢慢地聳了聳肩,最後做出了決定,“我想我們沒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在山頂的路上,民兵設置的路障擋住了我們的去路,三個眼窩很深的年輕人守在那兒。緊張地問我們問題。當伊歐維因告訴他們我感染了伽馬病後,他們立刻退了回去,然後目送我們上了路。

接下來一段路我們經過了難民營,在洛基山脈我們看見了無數的帳篷和車輛,路上隨處可見流浪者。一隊民兵護送一隊水車和裝食物卡車超過了我們。

在一個小山頂,一大群人在一個露天住所周圍蠕動著。他們離公路很近,我能聽到從揚聲器中傳出的高亢而嘶啞的聖歌,歌詞內容是一位傳教士讓他的信徒們準備好世界末日的到來,對我來說,世界末日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

在第二個路障處有人告訴我們,太空蛇已在前麵較高的山上築了巢,但伊歐維因卻不相信,他認為這個地區太低而且潮濕,太空蛇不會到這兒來。當他告訴那些人我的病後,他們立刻讓我們上路了。

我們並沒有遇到蛇,這些光禿禿的山上什麼都沒有,但路旁一位半裸的女孩向我們揮手,示意停車。伊歐維因放慢了車速,又突然加速,一群男人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不知是誰在後窗上打了個洞,碎玻璃濺到了我身上。

“伊歐維因停下了車查看了下損壞情況,還和我一起分享食物,但我隻想喝水。他津津有味地吃完後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假牙,然後開著車又上路了。

公路沿著這些小山向下進入一個大山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山穀裏沒有霧。我們穿過了幾英裏雜草叢生的農場,接著經過一片奇怪的空地,四周滿是一堆一堆的破磚,就像毀滅的巴比倫一樣。

“星際城市,”伊歐維因望著那些紅顏色的破磚堆說,“星際化城市就位於此地,是此地區的工業中心,但現在卻被金屬螞蟻‘清理’成這樣了。”

金屬螞蟻們移去了鐵橋,我們不得不繞道來到一個士兵修的木架子旁。這條路向上爬伸,是像要延伸到空空的小山上。突然一顆子彈擊中車窗,碎玻璃又一次濺到了我身上。

一個輪胎也漏氣了,但我們繼續全力開著車,直到認為已把那三個衣衫破爛的,坐在農場拖拉機上追趕我們的槍手拋得足夠遠之後。

晚上我們把車停在了一個燒毀的雜貨店後的叢樹中,伊歐維因在那裏換了輪胎。他小睡了一會兒,而我則坐著放哨。

在黎明,我們又啟程了。

那天我們穿過了一座長滿草的小山,我想那一定是個牧場,雖然除了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之外,我沒有看到更大的東西。傍晚時分我們來到一片大草原,它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黑影中。

“遠處就是費爾發克司,”伊歐維因停下了車檢查了一下輪胎並且看看能不能為我做些什麼。“在山的前麵是老綠道公園,”他若有所思地把一團煙草塞進了嘴裏,“費爾發克司會給我們帶來新問題。我不是說那個月球國王不是你的侄兒,可你打算如何向他證明你的身份?”

經過那些危險之後,這隻是個小問題,雖然我還沒有想出辦法。

我們是男人,而蓋的女人們不喜歡交朋友,她們可能會在毫無警告的情況下向我們開槍。安迪聳了聳肩,然後默默地發動了車,可我還沒能想到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我們又經過了無數荒廢的農場,長滿雜草的田地和燒毀的建築,然後又穿過另一個看不見牛羊的牧場。突然,伊歐維因停下了車,爬上車頂查看起公路來。

“看這車轍,”他咕噥道,“你哥哥的坦克來過。”

我坐了起來,看到了坦克所留下的兩條車痕深入泥土,通向樹林。沿著伊歐維因指的方向我發現了停在樹下的坦克,半掩於幾根斷樹枝下。一顆炮彈尖叫著飛近我們的車頂。

“你的朋友司柏克·巴羅,”

伊歐維因滑到方向盤下,望著一群從樹後竄出的騎兵說,“我可不願見到他們。”

他們飛奔著想攔住我們,但我們的車的速度還是要快些。我們沿著彎曲的公路駛入長滿樹木的山脊,這時已看不見騎兵的蹤影了。

以前,此地是個不錯的休閑場所,也是蓋的王國周圍的一個緩衝區。

我們駛過長滿雜草和藤蔓的公路,繞過了一輛輛燒毀的汽車和倒在路上的樹。突然吱的一聲,伊歐維因來了個急刹車。我們麵前出現了條大溝,而溝上麵的橋卻不見了。

溝隻有30尺長,但我們卻找不到能夠越過它的路。對於疲憊萬分又疼痛難忍的我來說,這個結果似乎太殘忍了。而伊歐維因卻還存有一絲希望,那就是蓋的女人們能在巴羅的人之前發現我們。

他認為我的名字是最好的通行證,於是便開始耐心地做起信號來。我們用橋被燒毀後產生的碳混上機油,在紙上寫下了我的名字。

在瘋狂的星際大戰中,這是個充滿矛盾的和平之地,飄散著地球生命的清香。清澈的泉水從鵝卵石縫中潺潺地流出。霜凍還沒有觸及這仍閃耀於濃濃綠蔭下的藍色的晨景。一隻鳥對伊歐維因往樹上掛標誌有些不滿。不遠處一隻啄木鳥正在忙碌地工作著。

我們就這樣等待著。我無聊極了,再加上病痛,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我感到一陣沉寂,緊接著在我們身後的公路上傳來了腳步聲。然而不一會兒那聲音又停了下來,隻剩下溪流的汩汩聲。最後我聽到了我哥哥的聲音。

“現在拿出你的酷勁兒吧!”

他從晨曦中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來福槍。雖然他還像以前那麼胖,但行動起來卻是令人吃驚的小心和敏捷。他那已經不成樣子的外套僵硬而且滿是油汙,蓋在他那黑黑的黎凡特人腦袋上。

“哦,金,我以為你死了。你現在看來不怎麼好,”他慢吞吞的話語中既沒有高興也沒有驚奇,他機警地望了一眼伊歐,然後走到了滿是彈孔的車窗前,“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呢?”

“我們是難民,”我對伊歐維因點了一下頭,“皮特曼的大霧所造成的。我們在找蓋。”

“如果你找到他,你會很失望的,”他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我不認為你能看到他。他的女人不喜歡我們人類。但如果你能給我們帶個口信的話,我會說服巴羅讓你試一試。”

“是司柏克·巴羅上尉的口信。”湯姆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煙頭,把僅剩的最後一撮藍色的煙末撒在滿是汙垢的手掌中,吸入了鼻孔,然後對著我打了個噴嚏。

“帶給那些女人。我猜蓋現在正在睡覺。”一絲鬼笑在他那幸災樂禍的臉上顯現出來。他閉上了雙眼。我們看著他兩三次把煙末吸入鼻孔,充滿一種想留下這珍貴物體的貪婪。

“告訴她們,巴羅想要月球國王,”他喘息著說,“告訴她們,我們要在他醒來之前得到他。

如果她們同意的話,我們保證會對她們十分溫柔的,巴羅說他會讓比利夫蘭回來接手。但如果她們不答應的話——”

他靠在破碎的車窗旁,我從他那張好色的嘴中又聞到一股刺鼻的煙草味。

“如果她們不與我們合作的話,我們是不會放棄‘照顧’蓋的權利的,”他的聲音突然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暴力,“我們會殺死他所有的小雜種還有一個個懷上他小孩的蕩婦。告訴她們!”

我向後退去以躲開他那飛濺的唾沫。

“如果她們不想這樣的話,我想這兒還有另外一個辦法,”他咯咯地笑了起來,離破車窗更近了,“這是我個人的主意。”

他狡猾地望了一眼身後的藤蔓,降低了聲音說:“從個人的角度來說,你知道我不願傷害蓋,他可是我的笨兒子。”他狡詐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我當然也不想要他的女人,現在沒有人能取悅她們了,我所想要的隻是月球寶石和他所拚成的那一團砂石。比利夫蘭把它給我,我保證巴羅再也不會找她的麻煩了。

從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很願意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