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的母親,我不可能來到世上。
在我漫長的記憶中,那些最初的情感體驗,竟是驚嚇、恐懼、冷漠與厭惡之類的東西。這些情緒如同濃重的陰霾,籠罩著我的一生。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早年離家,在外地工作。我便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在小巷深處的大雜院裏。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大雜院裏狀態不斷。對我來說,這段時光總透著孤獨與冷清。
外公每天早出晚歸,為了生計奔波忙碌,我很少能見到他的身影。我的外婆沒有工作,虛弱的身體讓她自顧不暇,常常病臥在床上。一日三餐,便是簡單到極致的醬油和炒麵,或是白糖拌紅薯,單調得就像陰沉的天空和暗淡的童年。
在我上小學之前,隻見過母親一麵。
那一天,母親先向外婆發脾氣,情緒激動,話語尖銳,隨後又在外公麵前嚎啕大哭。我站在一旁,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不知所措。母親終於注意到我,她壓低聲調對我說:“你就乖乖地待在外公這裏,媽媽在山裏沒法帶你!”
我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回答說:“我不需要人帶,我會自己生火煮麵!”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隻見母親眉頭一挑,滿臉怒容,生氣地說:“這個娃兒,怎麼不知好歹?”
當時,我被母親的怒火嚇得渾身發抖。在極度的恐懼中,我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一句:“我不會給……我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我的意思是我能自己起床、做飯和洗衣,不會讓別人為難,給母親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詞不達意,母親怎麼會是別人呢?
這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斬斷了我與母親之間本就脆弱的親情。從此,它成了橫亙在我和母親之間的一道鴻溝。
幾十年的時光匆匆而過,這道鴻溝卻從未被填平。後來,我的兄弟敗光了所有的家產,母親也因此不得不住在我的家裏。即使這樣,我與母親依舊找不到更多的話說。
有一次,半夜我起身去衛生間,路過母親房間時,無意聽到她在電話裏對弟弟說:“我在你哥哥這裏過得很好,他怕我,能喊動……”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我為兄弟償還了三百多萬的高利貸,那不是因為我怕誰,而是出於親情和對家庭的責任。母親似乎從未真正理解過我,這讓我無比難受。
我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有性格缺陷,都不是完人。
母親或許也有她的無奈和苦衷,我隻好默默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從那之後,我和母親之間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心底的傷痕卻清晰可見。
一天,我整理舊物,翻出了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照片裏的母親眼神清澈,笑容燦爛……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母親也曾是一個懷揣夢想的少女。
有人唱歌:“一樣的冬天,一樣的下著冰冷的雨。一樣的塵埃,一樣的在風中堆積。一樣的笑容,一樣的淚水,一樣的日子,一樣的我和你……”
好吧!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修行,雷霆雨露皆是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