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周敦頤哲學對心靈世界的構設(1)(1 / 3)

在我國中古社會中期,社會結構和思想結構都發生了重大的變遷。社會結構的一個重要變遷是世族逐漸退出曆史舞台,庶族在各個曆史領域步步建立自己的權威。大致與此相對應,漢唐箋注經學退出思想世界,重構儒家義理之學並使之占據人們思想的運動慢慢地展開。我們知道,學界大多把這一運動追溯到晚唐的韓愈、李翱,其後則列出“宋初三先生”胡瑗、石介、孫複,而一般認為這一運動真正的開山“破暗”者是周敦頤,在他之後當然是張、程、朱、陸的大規模推擴和鋪展。從理論的曆史實質來看,這一儒學義理重構運動實際上是庶族知識分子在思想之中對內外世界的重新構設,並經過和政治勢力錯綜複雜的長期博羿最終成為我國中古社會後期的主導意識形態。不過,就今天能見到的宋明道學文獻來看這一運動的具體過程,我們會發現這些道學家們對於外在世界(自然和社會)的探索和認知多有迂腐、混沌和缺陷之處,而他們對於內在世界(心靈)的體悟和把握卻有相當獨到、深刻和係統之處。因此,我們可以將這一儒學義理重構工作的主要理論成果理解為心靈構設。在此,我們要討論的是周敦頤對於心靈世界的構設工作。

(一)心靈架構:誠、神、幾和剛、柔、善、惡

雖然周敦頤在宋代思想史上的位置受到今天某些學者的懷疑,但他的確是北宋時期最早建構起較為純粹儒家心靈世界的思想家。而這一心靈世界的核心是一個“誠”字。這個自先秦時期就被廣泛運用的概念包含著相當豐富也較為含混的意義,涉及到本體論、宇宙論、人性論、道德觀、認識論及神秘體驗等多個知識層麵。但是,這些知識層麵均是我們今天的劃分,在周敦頤及其他儒家學者那裏,這些層麵往往是混融在一起的。在此,我們根據《通書》的表述將“誠”理解為由核心和邊緣組成的一個意義結構。須說明的是,在下文對它的闡發中還要結合先秦儒家的一些典籍,這是由於《通書》的內容過於簡短,其思想脈絡往往隱藏在這些早期儒家典籍中。

第一、“誠”的核心意義是“無妄”,即真實客觀不過,這裏的“真實客觀”至少是在兩個層麵上使用,一是在本體-宇宙論層麵,它指的是事物“與生俱來”的“真實客觀”屬性,即事物“是其所是”的本性。這也就是《通書》“‘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的真實涵義,也是《中庸》中“誠者,天之道也”、“誠者,自成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的基本涵義,也是《荀子》“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10的主要意思。二是在人的認知品質層麵,它指的是對事物“真實客觀”屬性的肯認和持守,即在人的心靈中“是其所是”、並反對“是其不是”,而且,這種肯認和持守還內化為人的一種穩定心靈素質。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誠信”的意思,也是《通書》中“不善之動,妄也;妄複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的意思,也是《中庸》中“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的意思。

第二、在上一層意思的基礎之上,“誠”又衍生出“靜定”的意思在古人看來,隻有我們的心靈處於“靜定”狀態,才能更好地體察和認知天地萬物尤其是“道”“是其所是”的樣子。這也就是《通書》所謂“無為”、“寂然不動”、“誠精故明”的意思,也是《荀子》

中“虛壹而靜”、“大清明”的意思,也是《大學》中“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的意思,同時也和《中庸》中“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的意思有接近之處。

第三,在“誠”的“真”和“靜”兩層含義的基礎上,它又衍生出兩層意思一是將它視作事物其它功能和屬性的基礎。比如,《通書》說:“至誠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孟子》中也說:“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這裏便將“誠”視作運動、變化的前提。荀子說:“天地為大矣,不誠則不能化萬物”則是將“誠”視作化生的前提。二是將它視作其它各種道德基礎的意思,這就是《通書》所謂“誠,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的內涵,也是宋明諸儒將“誠”視為仁、義、禮、智四德之本的意思,而荀子所說的“君子養心莫善於誠,致誠則無它事矣,唯仁之為守,唯義之為行”中也已經暗含了這一意思。從以上所論我們可以看出,周敦頤實際上是將先秦儒學重要典籍中有關“誠”的思想予以總結、融通、凝煉,成為他自己建構的心靈世界中最為核心的一種境界,也是他理解的天地萬物的一種根本狀態。從其整個宇宙-心靈架構來看,“誠”處於形上的位置,具有某種本體和超越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