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木勺舀起一個冬天(2)(1 / 2)

田樹根從十六歲開始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賭館,他不知道輸掉了田家多少大洋。田家是辛浦鎮上最大的酒坊主,田有糧輸得起大洋但輸不起兒子。他是要讓兩位少爺接班的。田樹根唯一一次賭贏,是從老釀酒師花七斤手裏贏了花紅。田樹根慢條斯理地把這個消息告訴田有糧的時候,久病的田有糧破天荒喝了半碗老酒,他的眼睛放出久違的光芒來。

馬上娶她過門。田有糧對太太說,聽上去就像是讓太太娶花紅過門似的。

田有糧心裏有一把鐵打的算盤,精明能幹的花紅是辛浦鎮上著名的女釀酒師,當然適合管理田有糧家的田記唐宋酒坊。田樹根隻會賭博,田樹才一心讀書,田家產業要發揚光大,完全可以靠花紅來支撐門麵。而且花紅潑辣大方,敢做敢當,田有糧終於感歎原來賭博也有賭博的好處。他坐在太師椅上,看著代替哥哥拜堂的田樹才和花紅被一根紅繩牽向洞房,空洞的心裏突然像灌滿了蜜一般。他的臉上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巨響。

那是一個衝天而起的花炮,在辛浦鎮漆黑的夜空綻放成一朵菊花的形狀。然後土匪陳三炮帶著銅鑼寨的兄弟們突然降臨在田有糧家。那時候已經有許多客人喝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院門被撞開,陳三炮在土匪的簇擁下出現在田家的院子。土匪們都舉著火把,紅紅的火光在風中搖晃,明明滅滅地映在田有糧的臉上。一切都安靜了下來,花紅的小姑子田明媚瞪大眼睛望著陳三炮。陳三炮走到酒桌邊坐了下來,從錫壺裏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幹了,然後擦了一下嘴巴說,辛浦鎮三十六家酒坊,沒有一家能做得過田家呀。

陳三炮後來漫不經心地揮了一下手,土匪們衝進田家的所有房間開始翻箱倒櫃。所有的人都被趕到了院子裏,密密麻麻像種了一地的黑色蓖麻。二當家鐵算盤、軍師麻老六、三當家香雪海都坐在了陳三炮的身邊。他們一言不發,像是趕來喝喜酒似的,專心地喝酒吃肉。

這是一場徹底幹淨的洗劫,田家的財物被搬到院門外的大車上。田樹才和花紅也被趕到了院子裏,站在人群中間花紅看到了陳三炮魁梧得像門板一樣的身影。寒冷的冬天滴水成冰,風像旋轉揮舞著的刀子,陳三炮卻把酒喝得熱氣騰騰。鐵算盤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來,掘地三尺,我不信田家不會在地下埋東西。

很快院裏的一大片空地被掘出一片大坑,田家為小姐田明媚埋下的唐宋紅酒被起了出來。鐵算盤一無所獲,他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開始發青。這時候田樹根輸光了錢回來了,他撞開院門的時候,看到的場麵讓他張開的嘴很久沒有合上。土匪絲瓜一把將田樹根拉進了門,田樹根跌撞著剛好趴在陳三炮的腳邊。陳三炮抬腳踩在了田樹根的背上,拔出了腰間的兩把槍。田樹根的臉一下子白了,他的褲子很快濕了一片,尿液滴滴答答地在這個冬天滴落下來。

陳三炮並沒有向田樹根開槍,他抬起手腕擊碎了從地上起出來的一壇壇唐宋紅酒。十七壇唐宋紅酒在一聲聲脆響以後水花四濺,然後像一個委頓的老人一樣癱軟在地。最後一槍扣動扳機的時候,子彈卡了殼,陳三炮罵了一聲娘,把熱辣辣的槍插回了腰間。

陳三炮猛地抬腿,一腳踢在田樹根的臉上。田樹根噴出一口血,然後仰天倒地,絲瓜隨即抬腿一腳踹在田樹根的褲襠。田樹根慘叫了一聲,他的身子撲倒在地上,臉貼著地麵,剛好能看到穿著一襲紅嫁衣的花紅。他一點也不知道那是他剛過門的新娘子。

陳三炮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仍然坐在太師椅上的田有糧麵前。田有糧淒慘地笑了笑說,你終於來了。

陳三炮說,我等了十年,今天是我爹十周年祭辰。

田有糧說,你想要怎麼樣?

陳三炮說,我爹是在你家的酒缸裏淹死的,我要你像我爹一樣在酒缸裏淹死。

陳三炮轉頭對二當家鐵算盤吼:鐵算盤你算一下,十年本金和利息,是不是兩清了。

鐵算盤大聲地說,田有糧抵命,田家的錢財作利息。兩清!

這個寒冷的夜晚陳三炮用槍逼著兩名田家的下人拖過田有糧,將他的頭往酒缸裏按。因為陳三炮說過如果田有糧不死,那麼兩名田家的下人就要死,所以兩名下人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田樹才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裏多了一把菜刀,他緊咬嘴唇紅著眼睛衝了上去,被陳三炮當麵一拳打昏在地。陳三炮提起腳,重重地踩在了田樹才的臉上。馬龍衝了上去,他從一名土匪的腰間抽出了刀,迅速地環住了陳三炮的脖子,刀就架在陳三炮的脖子上。馬龍輕聲說,讓你的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