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啟程的日子(3 / 3)

“還有件事:賽因先生,請問你的發色是天生的嗎?”

“發色?”賽雷爾愣了愣,發射性地看向垂在胸前的發絲,“沒錯,是天生的,怎麼了?”楊陽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是這樣的,神官送給我一隻火鳳凰蛋,我把它放在枕頭下麵,晚上會夢到它的記憶,有次我在夢裏看到一個和你一樣長著冰藍色長發的男子,叫[奧佛瑞特]。”

“奧佛瑞特!精靈王!?”賽雷爾這一驚非同小可。

“是的,所以——”

“……真沒想到,大賢者大人的話原來是真的。”賽雷爾歎了口長氣,瞥見楊陽不解的眼神,他微一苦笑,“我打出生就長著這頭異於常人的藍發,家人都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就把我帶到大賢者大人那兒,問我是不是惡魔轉世的小孩。大賢者大人說我們家是極為少見擁有精靈血統的家族,我的發色是隔代遺傳的結果,與惡魔無關,然後收留我做他的徒弟。我一直以為大賢者大人是為了解除我家人的恐懼才那麼說,原來我還真的擁有精靈的血統。”

楊陽十分內疚:“對不起,賽因先生,我不該問你這種問題,那對你一定是很不愉快的往事吧?”

“我不否認,不過,回憶不總是痛苦的,畢竟就是拜這頭藍發所賜,我才能遇見大賢者大人那麼偉大的老師,後來又撿到一個老是闖禍的師弟——這也算是幸運的發展。”賽雷爾笑道。楊陽也忍俊不禁,和煦的氣氛在風中飄揚。

“那麼,我走了,找到兩件神器後,務必通知我一聲。”

“是,賽因先生,保重。”

“你也保重,替我向昭霆問聲好;還有,無名氏,我的師弟就拜托你了,楊陽。”

“呃?”楊陽一怔,賽雷爾笑著拍拍她肩,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楊陽才反應過來,清俊的臉蛋漲得通紅。

真是的!賽因先生竟然把我和神官的關係誤會到那上頭去!

搖搖頭,黑發少女的神情沉靜下來,眼底浮起若有所思的光芒。

“迷霧森林嗎……”

“咦!賽因先生來了?為什麼不叫醒我?”

“老兄,你以為有誰叫得醒你嗎?還是你想吃我一記風之矢?”

楊陽翹著二朗腿坐在友人床旁,一邊看書一邊回答,標準的一心兩用。昭霆抱著一大盤水果蛋塔吃的起勁,含糊道:“那麼,你們聊了什麼?”

“聊路線。你也可以開始準備了,我和神官商量好了,最遲後天出發。”

昭霆猛地停下嘴:“後天!這麼快!?”楊陽抬首一笑:“早去早回嘛。”

“那……”昭霆皺眉,“神官先生和…神官先生應該也和我們一起走吧?”

“你白癡啊!神官走了,村子怎麼辦?”

昭霆慌張起來:“他不跟我們一起走!?那、那死小鬼呢?”楊陽黑眸閃過詭詐的光芒:“你想要耶拉姆陪你一塊上路,可以啊,去邀請他就行了。”

“誰、誰要他陪我!我是擔心就我們倆走,路上會出危險,想拉個肉盾罷了!”昭霆大吼大叫,臉上浮起原因不明的紅暈。

楊陽聳聳肩:“那你就去跟他說啊,說我需要你這個肉盾。”

“喂……”

“但我想以閣下的腦子也知道這是行不通的。要說動耶拉姆,隻有用一套專門的台詞配上聲情並茂的語氣,才有一線希望。”

昭霆不止吞了惡魔友人丟的餌,連魚鉤也一道吞下去。

“怎…怎麼做?”

楊陽湊上前,在她耳邊一陣咕噥。昭霆的表情逐漸扭曲:“……真的要說這麼惡心的話?”楊陽挺直背,悠悠地道:“你想要肉盾就必須說這麼惡心的話。”

“你為什麼不去說?”

“我又不要肉盾。”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昭霆終於下定決心,一把掀開被子,大聲道:“好!為了我們的未來安全著想,我隻好忍辱負重,去向萬惡殘暴的敵人委曲求全了!”說著,跳下床,大步朝玄關走去。

“祝你馬到成功。”楊陽在後麵不負責任地揮手,一等門關上,她就捂住嘴,哧哧笑起來,心想待會兒又有場好戲瞧了。

但在好笑之餘,她也有點羨慕。不管昭霆平時再怎麼好強,這種時候,為了達成願望,她還是會拉下臉,即使是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反觀她……

楊陽苦笑著合上書,長長歎息,在心裏說服自己。

罷了,就算隻為解開神官的身世之謎以及實踐和史列蘭的約定,我也必須走上這一回,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麵,何必庸人自擾之。

創世曆1037年豐之月10日清晨,全村的人聚到村口,為三人送行。

男子神情鬱鬱,婦女眼眶通紅,卻都強作歡顏;孩子們被教育了一個晚上,沒有哭鬧,癟著嘴站在父母膝下,大眼睛裏淚花滾來滾去。

“楊陽,昭霆,耶拉姆,你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

布克村長打破沉默,樸實的言語卻包含著最誠摯的關懷。時至今日,西芙利村的村民仍不知道楊陽和昭霆是中西兩城的滿願師,還以為她們出去旅行是如神官所說,打聽親人的下落。也正因此,雖然人人舍不得她們離開,卻都說不出勸阻的話來。

三人點點頭,布克的妻子娜塔再也忍耐不住,執起兩個少女的手,哽咽道:“記得,把錢包放放好,外頭到處是小偷;小心魔獸;晚上蓋好被子,馬上就冬天了,多穿兩件衣服,免得著涼;還有別喝生水……”

楊陽和昭霆一點也不嫌老板娘羅唆,靜靜地聽著,不覺也紅了眼眶。其他婦女也打開話匣子,拉著兩人千般叮嚀、萬般囑咐。男人們圍著耶拉姆,告誡他要好好保護兩個女孩子,成長起來,做個真正的男子漢雲雲。褐發少年麵無表情地聽著,末了才淡淡應了聲。

神官一直沒開口,直到每個人,包括孩子們全說過話後,才動動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倒是耶拉姆疾顏厲色地道:“我走後,你可別大開酒戒哦!不然我回來找你算帳!”神官叫屈:“我才不會!”耶拉姆道:“但願如此。還有,每天最遲九點起來,別像以前那樣天天睡過中午,對心髒不好,更會導致肌肉退化,老了得關節炎!”

“好了好了,你真是比娜塔還羅唆。”

“你才是比大黑(注:珂特家的豬)還懶。”

師徒倆一邊彼此互損,一邊擊了下掌,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陽和昭霆就交給你了,至於保重什麼的我也不說,你一向最會照顧自己。”

“我自會照顧好我自己和這兩個丫頭,不用你操心。”

神官欣然一笑,摸摸他的瀏海,隨即放下手,看向兩個少女。視線相對的瞬間,昭霆嗚哇一聲哭出來,一把摟住他頸項:“嗚嗚,神官先生……”

“傻瓜,哭什麼。這可是個好日子,代表你們獨立了。”神官抱住她嬌小的身子,愛憐地拍拍她的後腦勺。昭霆抽咽道:“可是……可是……”神官眼神一黯,但馬上又綻開有些勉強的笑容,輕輕將她拉離懷抱,一字一字道:“昭霆,記住,戰鬥時勇敢可以,切記不能魯莽,要聽陽和耶拉姆的話,萬事小心,知道嗎?”

“嗯!”昭霆用力擦眼睛,點頭答應。神官欣慰一笑,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好了,不哭了,你一向是最堅強的女孩子,今後也要保持這樣,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別灰心,相信自己,還有朋友,最後要記住不能得意忘形。”

“才怪!我一向是最謙虛的!”昭霆不依地嚷,可惜除了她自己,沒人相信這句話。神官苦笑:“總之你記住我的話就是……”說著,他情不自禁地瞟向最後一個人。黑發少女站在稍遠處,表情平靜,雙眸一霎不霎地凝視他,仿佛要把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刻在心的最深處似的。四目相接的刹那,兩人都是一震,不約而同地沉默著,不知如何話別。受到感染,其他人也安靜下來。

忽然,神官堅定地拉出藏在衣服裏的項鏈,取下套在她頸上。楊陽先是一呆,接著驚慌地道:“神官,這個是——”

“送給你!”銀發青年難得強硬地道,“不許還給我!”

黑發少女臉上掠過極複雜的情潮,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似困惑又似了悟,似煩惱又似窩心,許久,她點點頭,鄭重地道:“好,我接受了。”

神官綻開孩子般歡喜的笑容。楊陽深深看了他一眼,從左手腕上解下手表,戴在他腕上:“做為交換,這給你。”神官大吃一驚:“陽!這可是你……”

“羅唆!叫你拿著就拿著!”楊陽大吼,嚇了眾人一大跳,神官更倒退三大步,點頭如搗蒜。楊陽調整呼吸,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半晌,她別開臉,低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出發了——昭霆、耶拉姆,我們走吧。”語畢,走向自己的座騎。

“呃,嗯。”昭霆和耶拉姆愣了愣,轉身跟上,邊走邊遲疑地往後望。

“那個……”神官追出半步,猶豫片刻,顫聲道,“保重,早點回來。”

“嗯。”楊陽回首一笑,俐落地跨上馬背,昭霆和耶拉姆也騎上各自的座騎。村人們依依不舍地湧上前,做最後的道別。

三匹馬以慢步的速度走著,逐漸加速,拉開旅人和送行者的距離,但村民們仍是不停地走著,說著早去早回,保重身體的殷切話語,三人也不住回望,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後的人。

“其實你很想留下她吧。”

人群最後,紅著眼睛的警備隊長問身畔的友人。年輕的聖職者握著左腕,一言不發,良久,他秀麗的臉龐才漾開一絲無比苦澀,也無比溫柔的淺笑。

“你又何嚐不是,艾裏。”

被早晨的陽光染成金黃色的莫爾肯大道上,三匹馬小跑步走著。褐發少年和黑馬溫達特領先;棕發少女和棗紅馬居二;黑發少女騎著栗色馬墊後,三人都不說話。

“陽……”終於,昭霆忍不住轉過頭想說什麼,卻在這一瞬間,整個人僵在馬背上,棕眸瞪得大大的,溢滿錯愕和震憾,再也擠不出一個字。

大顆大顆的淚水,不斷從少女黑曜石般的瞳眸泉湧而出,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打在緊握住胸口的右手手背上。

(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完)

尾聲

白霧氤氳,將視野暈染得一片模糊。

清幽的茶香沿著杯口擴散,凝眸間,目光和思緒仿佛也隨著壺嘴傾倒而出的液體沉澱,攏盡了千年的寂寞,輕輕回響。

淺淺抿了一口,微澀而甘苦,濃淡適中,回味無窮,一壺治病補身的藥草茶被他泡得色香味俱全。

但是茶再好,也沒有人和他分享,他泡茶的對象……不在這裏。

“奧瑪。”純正的古代語,不是龍族的語言,也不是現在大陸使用的中文。

幽靈管家應聲出現,靜靜等待小主人發話。捧著茶杯,神情沉靜的少年吐出清茶般純淨的嗓音:“滿願師們能讓父親脫困嗎?”

“我想不能。”雖然盡量說得委婉,奧瑪還是不得不殘忍地指出事實,“她們的血緣已經很淡了,本身也是很普通的女孩子。”

小龍注視他,眼神平靜卻深藏著驚人的力量:“那我可以打倒魔界宰相和血龍王嗎?”

“可以,但意外隨時可能發生,你又勢孤力單,在時機成熟以前,主人不會同意你冒險。”

“明白了,我會忍耐。”良久,少年點點頭,端著茶托回到書本中去,開始已延續了數百年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