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第一座城 背影(1 / 3)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停下腳步,一切就不會改變,就能留住我們珍惜的人和回憶。實際並不是這樣,不會改變的東西,隻有死亡。生命像是一條流動的長河。哪怕是在深沉的夢中,也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

“你的微笑是最美麗的妝容”—這句話一度被許多女生認定是男人說過最甜蜜的情話。而如今, Yves Saint Laurent(伊夫·聖·洛朗)打出最絢麗的廣告語,將舊式的羅曼蒂克殘酷地撕碎:熱戀能令女性呈現出自己最美麗的一麵,不過,買化妝品要更加容易。

冬季時裝周已開始籌備,品牌設計師們已在世界各地尋找靈感。從人文到藝術,從大自然到摩登城市,從動物到植物,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在亞洲地區,最被大眾推崇的風格,莫過於某英國倫敦品牌雙人設計師那句“攜帶黑暗氣質的女人味”。

這不得不歸功於《死徒7:末日的王者》的全球熱映,以及女主角在裏麵出色的表現。

朝陽揭開了帷幕,一步步拉開了這座國際大都市的黎明。

淡淡的光芒從雲層中漏落,就像是北歐神話中愛神弗麗嘉的紡織線,在黑森林般的樓房中布下密密的金色巨網。所有的建築都亦像是經過了希臘麥得斯點石成金的手,一座座,一排排,一片片,逐一被染成了璀璨的金。

城西最高的一排摩天大廈,維多利亞購物中心上掛著香水代言廣告,那是哪怕在飛機場到市中心的高速路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巨大海報。隨著太陽的升起,那張海報也變得明亮起來。光線從海報上迷彩褲一寸寸往上蔓延,漸次呈現出模特的模樣:濃密的紅色大卷發,暗紅的嘴唇,漆黑的煙熏妝,被頭發遮住一隻眼睛、高高仰頭俯瞰前方的冷酷臉孔。

她一隻手高舉放到腦後,一隻手抓著高領風衣的領口。如Jessica Rabbit(最辣的卡通人物)一般性感的黑暗女軍人,在時尚界卷起了一陣迷彩與冷硬線條的風暴。

這張海報掛在這裏已有三十二天。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同一個女星為同一個產品的代言在維多利亞購物中心掛這麼久,幾乎已是21世紀的奇跡。但是,海報每天晚上隻會被擦得更加鋥亮,次日更加熠熠發光。被掛在市中心最高的地方,讓每天經過的人像膜拜女神一般抬頭仰望。

這就是超級天後。

是走在星光大道下最燦爛的女人。

是放眼整個演藝圈,沒有一個女星敢覬覦的,甚至連嫉妒都不敢的,不可動搖的存在。

海報右下角的玫瑰色女身香水瓶下,是她帥氣而潦草的簽名:申雅莉。

我們看見的,永遠是那些名人們的光鮮亮麗,和仿佛走在食物鏈上層般的奢華生活,卻永遠無法真正看清那些名利與美好外表下的真實。

傳聞希特勒一生五十六年,曾經愛過不少人,卻不曾讓任何人在他的房裏過夜,也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間。即便是對相戀十多年的情人,他心中總有諸多的恐懼:害怕她是外國間諜,害怕她是敵對特務,害怕她是反納粹黨派來的殺手—哪怕他們認識時,她隻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她也曾為他自殺過三次。

他第一次結婚,是在死前幾個小時內進行的。當時,第二次世界大戰接近尾聲,斯大林指揮蘇聯紅軍轟炸了柏林,他讓神父為他與情人完成了婚禮,而後與妻子分別開槍、服毒自殺。直至最後一刻,他才完成了一個普通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事。或許那時他才明白,愛是生命盡頭唯一可以帶走的東西。諷刺的是,當人們活著,在浮華世界中追逐著名與利,一個深愛你的人,看上去就像是個乞丐。

對於那些走在星光大道下的明星而言,尤其如此。

這也是為什麼一線女星長得最漂亮,身價最高,舉止最大氣,卻總是嫁不出去的原因。普通男人她們看不上,但優秀男人喜歡的,又偏偏是三線小明星。不是說三線藝人容易隱退,而是因為……

“申雅莉踢翻Cheryl成為柏川新歡!是假戲真做,是舊情複燃?金導:‘薑還是老的辣!’”—這類亂七八糟的消息。

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老婆以這樣的方式天天掛上新聞頭條?

看見《今日名人》娛樂版上的照片,申雅莉手中的電動睫毛刷像是電池耗盡一樣,滋滋抖了幾下,就從她手中滑出來,掉在了桌麵的劇本上。

她一把抓過助理手中的報刊,眼睛瞪得巨大,神速轉動,掃完了那則新聞。然後猛地把它往桌上一摔,咆哮道:“柏川是基佬啊,基佬啊!人家都快結婚了還晚節不保,狗仔你們是不是瘋了啊!”

旁邊的李真掏了掏耳朵,水蛇般的臉皺了起來:“雅莉,你應該知道,你唱歌就像一百隻鴨子合唱,現在還天天虐待我,是想讓我在耳朵上都打肉毒素嗎。還有,柏川不是要結婚了,他是要為新電影開慶功宴。”

“不是,你看這張照片!”申雅莉猛地把《今日名人》從桌麵上拿起,指著照片上依偎在柏川身上的自己:“當時這照片我是和他還有淺辰一起拍的啊,淺辰坐在我右邊,柏川坐在我左邊,但這些記者直接把淺辰截了,就變成我和柏川單獨約會……這這這這這……”

李真白了她一眼:“你出道都多少年了,怎麼還這麼大驚小怪。柏川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到現在他還沒出來澄清,大概是準備拿你當煙霧彈。畢竟他那慶功宴的本質你也知道,這樣好保護淺辰嘛。”

“啊,是這樣嘛。”申雅莉稍微呆了一下,“哦,這樣就好。”她繼續對著鏡子刷睫毛,刷了一會兒,忽然把睫毛刷也摔在了桌子上:“不對啊!他們這樣做太不夠義氣了啊!這要置我於何地!”

“得了吧得了吧,我想和柏川傳緋聞還沒機會呢,何況大眾對你倆的緋聞從來不反感,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趕緊化妝吧你。”李真弄好頭發,開始塗指甲油。

最近不知是怎麼了,所有明星藝人都跟趕集似的,紛紛在這兩年結婚。一個月內,申雅莉接到兩張邀請函,第一張來自白風傑,她的第二任男友。第二張來自柏川,十年演藝界內毫無爭議的No。1 Entertainer(藝人)。

雖然柏川的邀請函是他和淺辰電影慶功宴的邀請函,但圈內人都很清楚,實際這就是宣布出櫃的一個小型“婚禮”。他的同性戀人叫淺辰,也是娛樂圈的巨星,兩人很早之前就在國外領了結婚證。兩人分分合合很長一段時間,總算走到了一起。申雅莉從多年前他們戀愛開始,就和他們關係不錯。俗話說得好,Gay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指的就是他們三個了。她尤其喜歡淺辰,很開朗的個性,為愛不顧一切,對戀人是又熱情又任性,經常讓她想到多年前的自己。

在收到請帖之前,淺辰還專門請她吃過飯。當他有些別扭地說出“我和柏川可能會舉行個小慶功宴”後,她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激動地一下抱住淺辰,感動得哭了出來,還蹭了他滿襯衫的鼻涕眼淚。這種修成正果的大團圓愛情喜劇,簡直就是她的最愛。當然,淺辰那隨便她揩油的結實年輕的男性胸膛,更是她的至愛。

相反,收到白風傑的結婚請帖,讓她有點意外。

“這男人,當初不是說非你不娶,要放你自由,等你回心轉意嘛。”李真甩了甩指甲油還沒幹的手,翹起三根指頭,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撚起那張請帖,一臉的嫌惡,像是在撚一隻死蒼蠅。

“無所謂啦,反正我不喜歡他,這婚禮也不會去。”申雅莉聳聳肩,把那張印有白風傑和幸福小女人婚紗照的請帖拿過來,然後扔到了垃圾桶裏,“全心準備我家小淺的婚禮就好啦。小淺穿白色的婚紗,一定很漂亮!”

李真精致的眉毛扭得更嚴重了:“喂喂,你是不是被丘婕附身了,在瞎說什麼。怎麼也不可能穿婚紗,肯定穿西裝啊。”

“無所謂嘍。”申雅莉仰起頭刷睫毛,因為動作太高難度,說話時就像窒息的死魚,“反正他倆都是帥哥,怎麼穿……都好看……”

“好,就別說那鑲鑽石的白眼狼了,看看人家淺辰和柏川,倆男的,正經戀愛沒多久都圓滿了。你看看你,戀愛都五次了,怎麼還……”話剛說出口,旁邊的助理和她自己的臉都瞬間白了。李真清了清嗓子,趕緊糾正道,“啊不,都四次戀愛了,怎麼還沒個定性呢?”

申雅莉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用手指壓住睫毛等它定型:“因為他們都配不上我唄。”

李真鄭重點頭以表示讚同:“還好你不打算去白眼狼的婚禮,就我看啊,這沒準就是一局鴻門宴。”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離奇之處。

連男人都嫁了,女人卻還沒嫁出去。更離奇的是,在申雅莉看來,這種現象發生在自己身上,簡直再正常不過。

黃昏時分,大紅門欄上剛挑了羊角燈,紅燈籠漸次高照,點亮了古城。

樓榭中、窗欄旁、金龕前,香燭搖曳。女子穿著一身泛亮的墨綠旗袍,腿上披著碧綢小襖,拿著把圓扇,望向夕陽中漸漸靠近的高大身影。她的手指在圓扇上握了又握,金鳳花染的指甲絳紅如血,卻因緊張而輕輕發抖:“端陽前是大好的出行日,收拾妥當便好長行了。下月初一早我便雇馬車來追你,順路販些綾羅捎給小六子,他腦瓜子靈光,扣了關稅也得拿好些利息。”

她停了停,半垂著眉眼,腰背挺得筆直,背對著軍官輕輕提了一口氣,濃黑的睫毛上瞬間溢滿淚水:“你走吧。”男人站在黃昏中,夕陽令他鼻梁的影子如此深邃,金色中校肩章令他有著令人肅然起敬的神采。他深情地望著她,半晌,終於張開了口……

“Cut!”

導演羽森幹脆連劇本也扔到一邊了。他從攝像機後麵跳出來,皺著眉揉揉脖子,頭扭了一圈,對年輕的男演員說道:“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在最後一幕上跟我們叫板了?這幕拍完就殺青,你卻拖著大家跟你一起拍了四個晚上,到底想NG幾次?”申雅莉立刻把腿上的碧綢小襖?裹在身上,抱著胳膊縮成一團避寒。一群助理化妝師立刻圍了過來,補妝送水遞衣服。“導演,那是你要求太高了……”男演員滿臉委屈。原本筆直的背脊鬆懈下來,軍官的氣質也立即煙消雲散。“我要求高?你最愛的女人明天就要去死啊,看看你演的是個什麼玩意兒,是不是她快死了所以你也難過得要死,所以變成了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知道這是什麼心情啊。”

“沒戀愛過幹嗎叫你們楊董威脅我讓我給你這角色?現在全劇就等你一個人,申天後哭得眼睛都脫眶了,這天氣你讓人家穿著那麼薄的裙子拍戲,不把她拖出病來不開心?人家今晚通告還多著,你就想她一直看你這張僵屍臉嗎?”

一旁正在喝水的申雅莉差點噴出來:“大導演你別給我拉仇人,我沒事啊。”然後轉向男演員,“你壓力也別太大了。導演他一直都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習慣就好。這不還有半個小時嗎,導演你慢慢開導他,搞定了隨時叫我。”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打開一看,上麵“白風傑”三個字像是個賤人一樣歡脫地跳動。她把桌上的道具藕粉桂糖糕吃掉了一個,一邊咀嚼著,一邊默默地把手機放回了大衣口袋裏。手機在裏麵不屈不撓地震了兩三分鍾,才終於停了下來。然後,對方又精力充沛地發了一條短信:“雅莉,我婚禮你給個麵子啊。若琪說一定要在婚禮上看見你,不然她就不和我結婚了。拜托了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