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雅莉差點被桂糖糕噎死。不知道白風傑和他那小女人在發什麼神經。他們以前那關係又不是單純談戀愛,那是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現在他還非要叫自己去參加他的婚禮,這不是在搞笑嗎?
應該感謝羽森罵人功力與日俱增,在他劈頭蓋臉一頓亂罵後,那個新人王終於在最後一幕中露出了痛苦卻壓抑的表情,剛好也讓《北洋軍閥》順利殺青。不過申雅莉不像劇組其他人,可以留下來一起吃飯討論慶功宴的事。隻是笑盈盈地和大家打過招呼,就在一群人的護送下離開了片場。
七半點有《聆聽心聲》的采訪。九點參加慈善晚會。十一點要趕到另一個新電影的片場,通宵拍戲。第二天的行程差不多同樣密集。沒有時間睡覺,隻能在兩個通告的空隙間小憩片刻。
這樣的日子已經重複了不知有多少年。
不僅要趕電影通告、宣傳新片、接代言、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還要時不時發揮公關意識,竭盡全力擋並澄清所有負麵新聞。雖然辛苦,不過工作帶來的成就感,一定程度能夠抵消高強度的壓力。最近心情更是好了很多,因為兩個好友不但在國外領了證,在國內也圓滿了。結婚啊,這到底是一件大事,完成以後,人生就算上升到另一個台階了吧。從此以後,最親密的家人就從父母變成了另一半。
坐上車以後,申雅莉匆匆忙忙啃了個三明治,同時又翻出邀請函看了看。
淺辰和柏川的酒宴日期是十一月二十日。
居然和那個日子隻差一天。
這算是一種巧合嗎。她失去的東西,以朋友圓滿結局的方式補償回來了。
太陽已經完全沉到地平線以下。城市邊緣種滿了鬱鬱蒼蒼的柏樹,在昏暗的初暮中模模糊糊,襯著逐漸暗下的天,就像一排暗黑高大的泰坦巨人守衛,遮掩了腳下滾滾流動的浮世繁華。市中心的維多利亞中心上,巨幅海報早已被銀光照亮。它時時刻刻提醒著人們,海報上的超級天後是不容忽視的,是光芒萬丈的。遊客們在街上來來往往,拍照留念,同時也會把那張海報上穿著迷彩服的巨星拍下來。很多年輕人為了理想和未來搬到這座城市,也會時不時仰望那張海報。
被捧在高高的世界太久了。導致很多時候,她也已忘記,其實自己和街上這些人,沒什麼不同。城市的霓虹透過車窗撒了進來。高樓與車輛快速移動著,在申雅莉的側臉留下層層影子。她靠在車窗上很快睡著。
但或許是那個日子快到了,所以會很快夢到熟悉又陌生的人。
一切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她還在讀著建築係,叫囂著要成為大建築師的時候。她靠在圖書館的角落裏,一邊吃薯條一邊看專業書,還被同係姐妹嘲笑是“都讀大學了還熱愛自己專業的異類”。但她毫不介意,還滿不在乎地弄了滿書的高熱量油脂印。很多時候我們以為停下腳步,一切就不會改變,就能留住我們珍惜的人和回憶。實際並不是這樣,不會改變的東西,隻有死亡。生命像是一條流動的長河。哪怕是在深沉的夢中,也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大概是真的過去太多年了,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後來,即便是在夢中,都大概猜到了這隻是個夢。但依然希望能在這虛幻的世界裏等出點什麼。隻是無聲的黑白畫麵也好,隻是一個背影也好。請讓我再看看你吧。夢中的自己依然素麵朝天,紮著馬尾,一直坐在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有些寂寞地翻著書,抬頭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可惜的是,在以往以那個人為主角的舊夢中,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哪怕一次。
車輛的顛簸讓申雅莉的腦袋撞上了玻璃,然後從夢中驚醒。她晃了晃腦袋,發現前方堵車了,然後拍拍臉保持清醒,對坐在前排的經紀人說道:“阿凜,我們到哪裏了?沒有遲到吧。”
“沒事,這裏堵不久,你再睡一會兒吧。”
“哦,好。”申雅莉重新靠回座椅靠背上。剛想合眼,卻看見右邊窗外另一輛車中的兩個人影。離她近的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但女人的右邊還坐了一個男人。
窗外下了小雨,雨珠像是無數顆璀璨的鑽石,密密地掛滿了車窗,再緩緩地滑落。他坐在背光的地方,外形並不清楚。和女人說了幾句話,他低下頭去看了看表,略長的劉海蓋住了眼睛,隻露出秀美的鼻梁。
申雅莉連眨眼的能力都失去了,像被拔了電池的玩偶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開了車窗。深冬的冷風灌進來,吹得臉頰發疼,雨珠也順勢飄落。可是,依然看不清楚,雨水像是惡作劇一般模糊了那個人的側影。時間過得太快,前方的交通很快疏通,轎車重新開動。坐在一旁車裏的男人仿佛也在趕時間,推開門走下車,撐開傘徑直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空留下一個高挑的背影。“停,停車。”申雅莉拍了拍司機的靠背。“申小姐,這裏是不讓停車的,這……”司機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阿凜。阿凜也有些莫名:“雅莉,怎麼了?”
“停車啊!”嘴上雖隻是叫停,但她已經戴上墨鏡和帽子,拉開車門,跑了出去,甚至直接闖了紅燈,衝到地鐵站的方向去。“雅莉,你在做什麼,回來!這裏是大馬路上,你怎麼……”阿凜拉開窗子大叫起來,申雅莉卻早就沒了影。這座城市裏的人太多了。分明已經在第一時間追出去,分明已經看到了那個人。但到了地鐵站裏麵,視線越過一張張陌生的臉孔,與高高矮矮的人群擦肩而過,看見滿地雨水的痕跡,卻沒有看到一張相似的臉。
現在依然記得,高中時也這樣下過一場雨。自己狠狠地騙過他,他氣得連話都不想再和她說一句,頭也不回地進了地鐵站,丟她一個人麵壁思過。當時她在地鐵站哭了好久,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回來,把哭到被人圍觀丟死人的她帶走了。
大概是時間走得越快,回憶與現實的界線也會越來越模糊。這樣的回憶讓她產生了幻覺。讓她以為,他總有一天還會回來,把哭到眼睛腫的她帶走。
從售票處跑到了站台,又從站台跑回了地鐵大門。可是依然沒看到,找不到。她這才遲鈍地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雨水。而更糟糕的是,很快有人在她身後悄聲說了一句:“你是……是申雅莉吧?”
她愣住。終於,洶湧的人潮將她包圍,無數人拿筆紙找她簽名。手機哢嚓哢嚓的拍照聲密集響起,白亮的閃光燈一次次打在她的臉上。直到這一刻,她才總算從童話般的幻想中,回到了現實。怎麼會這麼傻呢,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因為在地鐵站走失流淚的高中生。其實,除非是拍戲工作需求,流淚是很浪費時間的事。現在的自己,麵對再多的困難,也隻會保持理智和清醒,用最快的速度解決。現實是這樣。還是多年前的那座城市,還是和多年前一樣的冷雨。但不會有哭鼻子的自己,也不會再有那個人。申雅莉這才反應過來,一邊撥通阿凜的電話,一邊把墨鏡摘了下來:“哇,你們好厲害,我不過自己出來溜達溜達,這都能被你們抓到!來來來,要合影要簽名都排隊哦……啊,喂,阿凜啊,我在地鐵站,迷路了你趕快過來……你們請不要擠,我快被推翻了,一個個來……”
因為她坦率接受了簽名合照,周圍的群眾更熱情了:“申雅莉啊啊啊,我是你的影迷,給我簽個名吧!”
“哇,雅莉姐,我從高中就是你的粉絲了!最近看了你的《死徒》,你太美了,好喜歡你啊!”……這件事申雅莉處理得不糟糕,所以阿凜事後沒有給她臉色看,但威脅的話也沒少說。
申雅莉暗自捏了把冷汗,跳過了白風傑華麗到誇張的婚禮,把接下來幾天的通告都完美完成,然後和兩個好閨蜜選好禮物,直奔淺辰和柏川的宴席。
周六。雪白的教堂矗立在郊外的草坪上,正午十二點的鍾聲響徹高空。申雅莉、李真還有丘婕幾乎是當日最大牌的女星,卻屬於最早到場的一群人。
幾乎剛一撥通淺辰的電話,他人就出現在了教堂門口,然後掛斷電話大步朝申雅莉走來。他一身徹頭徹尾的白色,就連皮鞋和領結都是幹淨的雪白,唯獨胸前佩戴了紫色的薰衣草。
“一姐!”他在老遠的地方就朝她揮了揮手。申雅莉是皇天集團旗下No。1的女藝人,所以公司裏的人都這麼稱呼她。淺辰雖然已經離開皇天自己去開公司了,但依然沒有改掉老習慣。
“小淺!”申雅莉提著裙子飛奔過去,正麵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小淺,你太帥了,白色啊,你穿的是白色啊。我真不敢相信,你和柏川真的會來舉辦這個宴會,這就是婚禮啊!”
太過激情的開場白,身後的李真被他們膩得打了個哆嗦,像吃下了一整片肥肉。“是啊,我也覺得好神奇。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淺辰撓了撓腦袋,笑得有些羞澀,“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阿辰,別不好意思。來,這是我們三人送你的禮物。”李真把一個包裝好的白色大盒子遞上去。“謝謝!”淺辰勾頭往下看了看,“這盒子裏裝的是……”
“別,千萬別在這裏拆,回去再拆吧。”丘婕連忙衝過去擋住。遠遠的,柏天王也出來了。他同樣穿著一身白色,胸前也有薰衣草裝點,但相對淺辰西裝的一般長度,他的衣服是及大腿的套白色長版禮服。他從台階上走下來,在人群中高挑出眾,笑起來牙齒潔白,右耳上兩顆耳釘閃閃發亮,猶如英倫紳士般風度翩翩:“雅莉,真高興你這麼早就來了。還有李真,丘婕,你們也趕緊進來坐吧。”
帥哥就是帥哥,他輕輕一笑,旁邊的李真和丘婕都軟成了一攤泥:“好……”申雅莉給了她們一個“你們真沒出息”的眼神,就挽著淺辰的胳膊,和他們一起朝教堂裏走去。
然後,前腳剛一跨入教堂大門,丘婕就把相機給助理,拽著淺辰拍照去了。李真也不甘落後,趕緊湊到淺辰另外一邊。申雅莉原本也想過去,卻被柏川叫住:“雅莉,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怎麼了?”柏川把她帶到一邊,低聲說:“公司新投資了一部電影,我看過本子,以我的直覺來看,這片要拿獎很容易。不知道你有興趣試鏡嗎?”
柏川是皇天集團的頭號男藝人,不過與申雅莉不同的是,他的身份不單純是藝人,還是皇天的股東和製片人。而且,幾乎隻要他接下通告,就會拿獎拿到手軟。這和申雅莉同一個獎提名五次才拿下影後桂冠差別是很大的。
申雅莉的出道過程可以說是很幸運。她從選美大賽拿下第一名之後立即被大導演看中,簽約皇天集團,在一部巨星雲集的黑道電影中,飾演一個清純的盲人女孩,從此一炮走紅,正式踏入演藝圈。可惜的是,從那以後運氣就不怎麼好了。雖然緋聞很少,但一直被掛上“花瓶”、“票房毒藥”、“當模特比較適合”的標簽,直到當了金龍獎影後,才算坐穩了實力派演員的名頭。因為這個獎拿得太不容易,她拿下小金人的時候哭得稀裏嘩啦,說話特別沒邏輯,甚至還冒出一句“我覺得這樣好對不起其他提名的演員,可是五次了,輪也該輪到我了吧”。當時立刻全場爆笑,到現在視頻依然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