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二嫂有著相同的特點:聰明伶俐,心靈手巧,勤儉能幹。但二嫂更勝一籌,能說會道,人稱“阿慶嫂”。
巧的是,婆媳倆患上了同樣的疾病,但結局卻不一樣。
1976年秋天,母親病倒了,臥床不起,比任何時候都重。那時,有農村合作醫療室,在那裏買了點藥吃,無濟於事。上公社和縣醫院也沒治好。送往煙台毓璜頂醫院,確診為晚期肝癌。市醫院的醫生無力治好,我們隻好把母親拉回家。家庭會議上,一家人商量著是否去省城、京城大醫院診治。父親拿出全家僅有的幾百元,顫抖著手說:“咱家在農村還是富裕的,沒法得到上級的救助,也沒地方報銷,這點錢哪兒夠哇。”大哥說:“不久前去世的周總理也患的這病,國內外大醫院那麼多高級醫生、那麼好的醫療條件也沒治好。咱就是把全村及親友的錢借光了,恐怕也難以治好媽的病。”俗話說,家有長兄,國有大臣。大哥的話替全家人定了調:好好伺候、調養,靜待其變。
盡管如此,家裏人還是沒有完全放棄,打聽並使用了很多偏方,為母親治病。親戚們來看她,帶來了許多營養品和好吃的,母親都咽不下去,每天隻喝一點糖水,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隻剩了一把骨頭。那時,我正在福山一中的“五七大學”通訊報道班學習,星期天回家,母親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說不出話,兩眼卻一直盯著我。我深知,她是因我20多歲了沒找著媳婦揪著心呢。冬日的一個上午,我剛走進教室,老師就通知我:“你媽去世了,快回家吧”。我風風火火地趕回家一看,母親已奄奄一息,可她的雙眼卻瞪得溜圓。哥姐流著淚告訴說:“我們都試過了,用手摸摸媽的眼,讓她閉上,剛閉上又睜開了,幾次都是這樣,她這是因你沒成家死不瞑目啊。隻有你,才能讓媽閉上雙眼。”此時,不肯輕易掉淚的我,眼淚忍不住刷刷地流了出來,雙膝跪下,泣不成聲:“媽,你放心地去吧,我會爭氣的。”真怪,我剛說完,母親悄然含笑,永遠閉上了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
2006年秋天,二嫂也患上了與母親類似的疾病。那天上午,二哥從福山醫院打來電話:“你二嫂初診為肝癌,快來幫助想想辦法吧”。我叫上司機,立即驅車趕到區醫院,把二嫂拉到煙台毓璜頂醫院,重新檢查,結果確診仍為中晚期肝癌,嚇得二哥和侄女們臉色煞白。我們憂心不安地找到了主治大夫,詢問能否治好。大夫說:“問題不大,醫院新進了現代化醫療設備和器械,用根管子插進病人的肝部,把癌液抽出來,就可能治愈,也用不著開刀動手術”。幾天後,二嫂出院了。我擔心二嫂吃不上過年的餃子,就把最小的侄女叫到一旁:“你都快30歲了,去跟婆家商量商量,年前結婚吧。假如治不好你媽的病也要讓她走的安心”。小侄女搖了搖頭:“商議了,明春結婚的日子不變”。我不好再說什麼,又轉身對二哥說:“嫂子的病與咱媽一樣,這次就是傾家蕩產,也要湊錢醫治,我還可幫點”。誰知二哥倒不害愁:“你二嫂和俺剛入了區裏的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能報銷一部分。再說,俺還有女兒、女婿呢”。
冬去春來,經過毓璜頂醫院的幾次治療,加上家人的精心侍候,二嫂竟奇跡般地挺了過來,到萊山區一大酒店參加了小女兒、女婿的婚禮,也能下地收拾屋子、洗衣做飯、上山幹活了。前年正月初一,我回家給她拜年,發現她臉色紅潤,根本就沒有患過不治之症的跡象。她美滋滋地告訴我:“過幾天,俺就要去萊山給小女兒伺候月子了”。
二嫂與母親,在同樣的年齡、時節、地點患上同樣疾病,也在同樣的醫院治療,其醫療費用、報銷途徑和治療效果卻有天壤之別:一個進了天堂,一個留在人間。母親沒有看到我成親生女,而二嫂卻又抱上了大外孫。時隔30多年,差異卻這麼大,這不正是改革開放後衛生事業蓬勃發展和農村合作醫療保險製度日趨完善的有力證明麼。
如今的二嫂趕上了好時候,真是有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