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土與黑土(1 / 1)

赴藏途中,我的行李中裝有家鄉最寶貴的東西——一包黃土。

援藏,為何要帶一包黃土,許多人大惑不解。其實,含義深著呢。

我的連襟在農科所工作。大前年,他與同事去海南培育玉米種,誰知去後,水土不服,直屙肚子,不到半月,個個瘦得跟猴似的。後來他們讓家人捎去了家鄉的泥土,與海南的水攪合在一起,澄清後飲用,果真靈驗,再沒有屙過肚子。連襟的經曆,使我深受啟發,欣然接受,打定注意,走時必帶一包家鄉的黃土。四月下旬,春光明媚,草綠花香,我坐著車直奔老家。到了俺村邊界,一眼望去,層層梯田,土色紅黃,地堰上長滿了數不清的香椿,那嫩綠透紅的香椿像把把火炬,參差不齊地向上伸展著,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香味。走近村頭,黃土地上到處開滿了桃花、梨花、柿樹花、櫻桃花、蘋果花、李子花、海棠花,紅的如火,白的似雪,黃的像金,尤其是那些一摟多粗的老杏樹,白花簇簇,覆蓋了村裏的青磚紅瓦,如同到了“杏花村”。眼望山間,那傲然挺拔的楸樹、楊樹、梧桐樹直指藍天,樹上的喜鵲圍著各自的巢穴,像報喜似的,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放眼遠眺,山上山下,鬆柏直立,鬱鬱蔥蔥,黃土地使這小小的山村生機勃勃,充滿了春的氣息。

觀賞著黃土地上的景色,兒時一幕幕有趣的鏡頭在我的腦海裏再現:那時家窮買不起玩具,我就和夥伴們從石縫中摳出些焦黃的黏土,做成小鳥、青蛙,捏成飛機、大炮,特別是雕刻成的小手槍,令我們個個愛不釋手,互相比畫著,“叭勾、叭勾”地喊著,不時地玩著抓特務、抓壞蛋的遊戲。有時還用黃泥做成煙缸似的圓碗,往地上使勁一摔—“轟”!震耳欲聾,好玩極了。黃土,使我兒時充滿了快樂。

我太愛家鄉的黃土地了,太熟悉這裏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我在她廣闊的原野上耕耘過,種過莊稼,栽管過果樹,收獲過豐收的果實。她所奉獻出來的瓜果是那樣的甜,五穀雜糧是那樣的好吃,尤其是那金黃色的煙葉,香噴噴的,遠近聞名,成為村裏的一大特產。

回到家裏,見過年近8旬的老父。他對我報名援藏毫無怨言,倒非常支持我:“孩子,你就放心地去吧,不用掛家。”聽後,我的眼睛濕潤了,握住老人家的手:“爹,您老多保重,我忘不了養育我的黃土地,更忘不了您老的養育之恩,兒不會丟臉。”我沒有忘記回家的使命,拿著鐵鍁,在自家院子裏鏟了一個小坑,抓起一把把黃土裝進了塑料袋。此時,老父站在家門口,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滿意地笑了。第二天,我又拿著鐵鍁來到爺爺、奶奶、母親的墳前,焚香叩頭,在墳堆上培了一層厚厚的黃土。等來到鄉政府,時任鄉長的孫海平問我缺什麼時,我笑了笑:“我已‘偷’走了咱鄉的一包黃土,有這一樣無價之寶,就足夠了。”惹得鄉長開玩笑地說:“給你送幾卡車去。”

這包黃土隨我乘汽車,上飛機,萬裏迢迢來到了雪域高原。在祖國西南邊疆這塊神奇的地方,大多是崇山峻嶺,雅魯藏布江兩岸的黑土地裏長滿了綠油油的小麥和青稞。到了聶拉木,喜馬拉雅山脈的山上山下、田野路邊,依舊是黑石頭、黑土地,縣城所在地——充堆村,鍋一塊、瓢一塊的地裏種滿了土豆、豌豆。噢,是黑土地養育著藏族同胞的世世代代,是黃土與黑土共同養育著我們的中華民族。我把這包黃土放在水桶裏一些,倒滿高山雪水,家鄉的土和高原的水融合了,澄清後飲用,倍感涼爽可口,使我克服了高山反應、水土不服、飯菜不適等困難,很快進入了工作角色;我把這包黃土撒在黑土地裏一些,家鄉的土和高原的土混合了,供養著農作物生根開花,茁壯成長,結滿果實;我把這包黃土擱在抽屜裏一些,時常看看、嗅嗅,仿佛使我看到了家鄉的田野,聽到了家鄉領導和父老鄉親的囑托。

是的,這包黃土本不值錢,但帶到西藏,卻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黃土與黑土都是國土,任何人想把西藏從祖國分離出去的政治圖謀都隻能是癡心妄想;黃土與黑土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象征著民族團結,標誌著漢藏人民心連心,親如一家,密不可分;這包黃土更使我思念遠方地親人,使我忘不了那日夜思戀、牽掛我的賢妻和那活潑可愛、品學兼優地嬌女,激勵著我寬人律己,勤奮工作,連創佳績。

我深深地眷戀著家鄉的故土,更深深地愛著西藏——這第二故鄉的黑土地。

(1996年《膠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