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布局洪荒 第二百七三章 有我(1 / 3)

忽然中,丁原腦子裏浮現出墨晶蒼白的麵容。

她如今的境遇跟當年的老道士不是有幾分相像麼?在師門與朋友道義之間,連老道士都難以取舍,何況是她?

這麼一想,丁原對墨晶的惡感又稍去幾分。

淡言真人接著說道:“那晚翠霞派與另外四家正道門派從東南方攻入婆羅山莊,我對上的是魔教七衛之一的方嵊,等我將他擊退後,山莊內早亂成一團,赫連夫人不知去向。

“羽教主卻端的了得,以一人之力連敗平沙島與燕山派兩家掌門,第三個出場的乃是雲林禪寺的上任掌門無妄大師。兩人在婆羅山莊的斷岩崖上激戰一百二十回合,無妄大師以‘六道輪回杵’擊中羽教主的背心,自己也被羽教主在胸口上印了一掌,回寺後不到三日便仙去。”

丁原嘿嘿冷笑道:“用車**戰也擺不平人家,怪不得古書上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丁原不平七大劍派圍攻羽翼濃,有意把那句話的意思按照字麵曲解,而實質的涵義其實恰恰相反,乃是說明邪不抵正的道理。

老道士也不反駁,喟然道:“羽教主號稱當時天陸魔道第一人,絕非虛傳,除非是海外三島的掌門人物親自出手,否則單打獨鬥,即便是正道的頂尖人物也要甘拜下風。

“可惜不曉得為何,他受了無妄大師一杵後,突然口中噴血,雙目盡赤,竟是走火入魔的跡象,前任太清宮的掌門青炎真人以為有機可乘,便接在無妄大師之後,禦動仙劍偷襲羽教主。”

丁原雙眼一翻道:“堂堂一派掌門,也會用這卑鄙伎倆麼?”

淡言真人沒有回答,說道:“羽教主胸口中了青炎真人所發的‘無明動天劍’,頓時墜落到斷岩崖下的萬丈深潭,連屍首也沒能留下。

“可他也沒放過對手,驅動魔劍‘破軍’將青炎真人炸得屍骨無存,慘死當場。這一場惡戰驚心動魄、慘不忍睹。”

淡言真人忽然輕聲苦笑道:“青炎真人乘人之危,七大劍派聯手圍攻,而我麵對赫連夫人和羽教主橫遭不幸卻袖手旁觀,這些事,對還是不對?若說我平生最大愧疚遺憾,莫過於此。”

丁原沒有說話,他驀然體會到老道士在平靜的麵容底下所深藏的痛苦與矛盾。

一麵是正魔決戰,一麵是知己相傾,縱然手中有劍能辟萬軍,奈何是拔劍茫然,無以為是。

何為正,何為魔?什麼是錯,什麼是對?這個分界原本簡單,但當你真正身臨其境時,又那樣難以抉擇!

“到得天明時,除了赫連夫人在魔教七衛的保護下得以脫身外,其他的人基本戰死殆盡,卻無一人願投降認罪。”

淡言真人道:“惡戰將了時,誰知魔教四大護法中的‘風、雲、雷’也先後率部趕到,接著便再是一場天昏地暗的血戰。

“這場大戰一直到第二日黃昏才結束,魔教九使全數陣亡。風雪崖身負重傷,依仗著奇門遁甲僥幸脫身;雷霆被逼得元神出竅,險些與碧落劍派的七位真人同歸於盡,最後還是碧落七子不欲死拚,閃開一條生路令他遠遁。

“布衣大師也被越秀劍派打成重傷,修為幾乎喪盡,最後是我出手救下了他,送至棲鳳穀隱居。後來大師大徹大悟,削發為僧,皈依佛門,那便是你日後見到的布衣和尚了。”

淡言真人道:“留守大明宮的是殿青堂,一見局勢難以挽回,索性一把大火焚了魔教總壇,從此也不知下落。

曾經顯赫一時的魔教,就這麼在一夜一日間化為泡影,而正道七大劍派亦付出了近三百年來最慘痛的一次傷亡。”

丁原問道:“那麼赫連夫人脫身後,七大劍派就未曾再有找尋她的下落麼?”

淡言真人道:“正道各派一直都有派人查尋,但赫連夫人宛如憑空消失,任誰也找不到她的蹤跡。直到八年多前一個清晨,我正在紫竹林中采摘兩味草藥,卻突然發現赫連夫人滿身血汙,氣若遊絲的昏倒在林中。

“她當時臉上覆著麵具,因此我起初隻當她是一般的婦人,等我救她回屋後,才發覺自己救回來的,竟是失蹤整整十二年的赫連夫人!”

丁原“啊”了聲道:“我娘親怎麼會到翠霞山來?”

默算一算,不就和自己偷偷去尋巴老三的晦氣,回家後卻不見娘親的那日差不多時日麼?

淡言真人道:“赫連夫人當時所受之傷極重,已是內髒移位,經脈全斷,全然沒了生機。我隻有趕緊稟明掌門師兄,求他施以九轉金丹救治。得師兄恩允,赫連夫人服下金丹總算回過一口氣來,我這才知道,十二年間,她一直喬裝隱居鄉下。”

丁原問道:“這麼說淡一師伯也知情,因此他才將我安排到你的門下?”

老道士頷首道:“是。赫連夫人那夜從婆羅山莊突圍後,身邊的護衛傷亡殆盡,她身負重傷不能行遠,就在洛城府附近的一處鄉間民宅借住下來。

“那戶人家姓丁,男的是個獵戶,妻子是替大戶人家做奶媽的。”

丁原渾身一震,輕聲道:“丁?”

“赫連夫人為藏行蹤,隻得易容改扮,對外稱是丁獵戶一門遠親,這一住就是三年多。可笑天陸各派四處查探她的下落,卻無論如何想不到她竟然甘心扮作農婦隱於鄉間。”淡言真人說道:“那些年赫連夫人一麵養傷恢複真元,一麵潛心修煉魔教絕學,希望有一日能替羽教主報仇。”

丁原道:“你們都知道娘親她要找你們算帳,卻還肯救她?”

老道士一搖頭道:“她要找的是潛藏在魔教中的叛徒。須知羽教主與赫連夫人隱居婆羅山莊的事極為隱秘,就是在魔教中也僅限少數幾人知道,倘若不是機密外漏引得七大劍派聯手突襲,羽教主斷不會身亡,魔教也絕對不可能那麼輕易潰敗。”

丁原一醒道:“不錯,這其中定然還有隱情。”

淡言真人道:“轉眼赫連夫人在丁家住到第三年,丁獵戶的妻子生下一子,丁獵戶夫婦與赫連夫人其時已宛如一家,又甚敬重她,故此便請赫連夫人為孩子起名。”

丁原怔怔看著淡言真人,艱難道:“那孩子,就是我?”

老道士點點頭回答道:“赫連夫人為你起了一個‘原’字,就是希望你不忘本原,學做你爹娘的為人。可事與願違,不到半年村裏突然流行起瘟疫,你爹娘不幸染病去世。

“赫連夫人帶著你遠走他鄉,最後在你後來住的那個村子定居下來。她一直不願教你修煉,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做個常人,更不想把你卷入她的事情裏。所以說,你雖不是赫連夫人親生,她卻養你長大!”

丁原腦海裏亂成一片,不停的有個聲音在叫道:“赫連夫人不是我娘,我的娘親和爹爹都早已死了!我終究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怪不得老道士一直稱“赫連夫人”

而非是“你娘親”,原來如此。

終於丁原叫道:“你在騙我!”

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早相信了老道士的話,可一時間又如何去接受?

老道士見丁原全身輕輕顫抖,神情激動,明白自己的愛徒一時還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他口中運起“定心咒”低喝道:“篤!丁原,你為何要執著於幻象?無論你親生爹娘是誰,你便是你,赫連夫人也永遠是你娘親!”

丁原被老道士喝的一震,深深吸口氣,心道:“不錯,我本就以為自己的爹娘都死了,現在不過是將真相恢複而已,其實有什麼不同?我又何必激動憤懣呢?老道士縱然有萬種古怪,〖卻也絕對不會騙我,更不可能為了騙我,而編出這麼完美的謊言。”

想到這裏,他定定神道:“老道士,我沒事,你繼續說吧,究竟是誰要向我…赫連夫人下手?”

淡言真人明白,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仍需要時間,倘若換一個人,或許比丁原的反應不知道要激烈多少。

他頷首道:“那晚圍攻赫連夫人的共有四人,施展的全部是魔教十六種絕技,這更證實了赫連夫人的猜測。奈何她修為未複,又以寡敵眾,在傷了對方兩人後,自己也連中數招。奇怪的是,赫連夫人發覺對方在出手時,好像有所顧忌,沒有盡出全力,否則那晚她絕無幸理!”

丁原問道:“那赫連夫人有認出他們麼?”

老道士苦笑道:“這些人修為卓絕,偏偏連赫連夫人也吃不準他們的來頭。惡戰了半個多時辰,赫連夫人終於尋機突圍,運用耗損真元的‘千裏不留行身法’堅持到翠霞山,因為在那時,天下之大,能令她信任的人著實不多了,而翠霞山恰好還算是最近的一處。”

停了停,淡言真人繼續說道:“我和掌門師兄檢查了赫連夫人的傷勢,發現她中了六種魔教絕技,若非九轉金丹護持住心脈,早就氣絕了。

“其中最麻煩的是赫連夫人背上中了一記‘百腐百弑印’,左肩挨了一記‘滅神十三擊’,兩種劇毒交攻下,就是九轉金丹也無能為力。”

丁原道:“所以你就找上了布衣大師?”

老道士點頭道:“我與掌門師兄商量後,就將赫連夫人護送到棲鳳穀,請布衣大師救治,結果大師也束手無策,隻有先將赫連夫人以萬息歸無的法子冰凍肉身,保住了她最後一線生機。

“而後布衣大師耗盡心力才想出一種救治的方案,但僅僅是天地間千年難出一株的靈藥就需要十九味,於是,我便委托你盛師兄暗中采辦,並保護赫連夫人與布衣大師的安全。後麵的事情,你便該都曉得了。”

丁原沉默片刻發問道:“赫連夫人現在情況到底怎樣了?”

老道士也不隱瞞,回答道:“還差著三味靈藥,但究竟還要等多少時候才能收集到,就不好說了。”

丁原道:“還差哪三樣,告訴我,我亦可幫忙。”

老道士道:“這些事我和你盛師兄自會處理,你現在要做的是專心麵壁。”

“為什麼?”

老道士回答道:“因為兩年半後,你要與蘇真夫婦的女兒蘇芷玉一戰,以定《曉寒春山圖》的歸屬,那幅圖中正蘊藏著半卷天道。”

不等丁原開口,淡言真人又道:“這是當日蘇真為救你,而向掌門師兄提出的交換條件,或者說是一個賭約。”

丁原斬釘截鐵的道:“我不幹!”

老道士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輕“哦”了一聲,緩緩合上眼睛,不再言語。

丁原等了老半天,淡言真人卻似入定一般連眼皮也不眨一下,他終於忍不住問道:“老道士,你怎麼不說話了?”

淡言真人眼睛依舊合著淡然回答道:“我說完了。”

“可你不是要我去和玉兒決鬥麼?”

丁原一想起這個就覺得惱火,老道士知道,蘇真夫婦和蘇芷玉當然也知道,可所有人都瞞著他!他們當自己是什麼,會乖乖順從的綿羊,還是任人操縱的賭具?

老道士徐徐問道:“五年裏,我可曾強迫你做過什麼?”

丁原想了想,回答道:“沒有。”

老道士道:“那就是了。”

丁原道:“可這麼一來,你如何跟淡一真人交代?姬大胡子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老道士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敢情是恢複本色,擺起譜來。

丁原心中有氣,哼了聲道:“好,你無所謂我也不管,反正誰也休想讓我跟玉兒決鬥!”說完起身走出竹廬。

忽然聽見老道士的聲音在背後道:“丁原,還記得當年我說的一句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