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六十年,澹台越耳順之年。
又是一年的新春時候,澹台越謝絕了府中佳人的陪伴,踽踽行到了南照山。
澹台循上台,開始找尋那會兒在亂中的澹台曄的屍體。可是時隔了好幾年,哪裏還能找見呢?
但是其實澹台越是知道澹台曄的屍體是在哪裏的,隻是,他從沒有說,也從不肯讓這些人來打擾澹台曄的清淨罷了。
他抱著一壺酒,取出兩個精巧的杯子來,一一滿上,然後慢慢地坐在了一塊墓地旁邊。
那塊墓地上沒有寫上姓氏,連名也全無,隻是空蕩蕩的一塊碑。
澹台越手支著碑,將那滿上酒的酒杯放在了墓碑前麵,然後和冰涼的墓碑輕輕碰了碰。
“阿曄,我來看你了。”
他說的很輕,喃喃的,仿佛低語。
有風從枯幹上吹過,欻欻的響。
澹台越抬起頭來,仰頭看上去。
一隻鳥落在枝頭,低下頭來,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澹台越笑著伸出了手,“你又來了?”
那鳥頗通人性,落下來,穩穩地抓住了他的手,仰頭,發出一聲輕嘯。
澹台越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來,拍了拍那鳥的腦袋,自袖中取了些糕點來,掰碎在手心,一點一點的喂給那鳥兒吃。
鳥兒非常乖巧的低下腦袋來。
澹台越看著它,看了好久,才笑。
“阿曄,每年我都會來,每年我都會看到這隻鳥。何況這隻鳥如此通人性。”他頓了一下,“阿曄,我總覺得能在它身上看到你的影子,我總覺得它就是你。”
他看著那鳥,低而緩慢地道:“阿曄,阿曄,是你麼?如果當真是你,就給我一點回應,告訴我,好麼?”
鳥突然停住了。
抬起頭來,偏著腦袋看了看他。
澹台越一動也不敢動。
那鳥仰起頭來,突然衝著他叫了兩聲。
澹台越心中一震,手上不停地發抖,眼中光芒一時大盛。
“阿曄——”
那鳥卻看了看他,似乎感覺到了明顯的震動,“撲”地一聲,撲騰著翅膀,立馬飛遠了。
澹台越這才回過神來,向手上看去,卻才發現原來是手中碎掉的糕點早已被吃完。
他突然自矢一笑,又捏了幾塊點心放到手心裏,向著那鳥兒伸出了手,“來。”
鳥兒慢慢騰騰的回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看著正在進食的鳥兒,嘴角牽扯出笑容來,這是眼睛裏,卻是悲傷的。
是他著相了。
阿曄已經去了,怎麼還會再繼續留在這裏呢?
自己又怎麼會以為,這鳥,會是阿曄呢?
真是……癲狂……
他一直記得,被澹台遼從前線帶回去的時候,看見在京中那個裹得圓乎乎的澹台曄,在宮中等著他們。看見他們的身影了,眼睛一亮,蹬蹬地跑過來,一下就撲進了他的懷裏。
“阿越阿越,你終於回來了,好想你。”
他抱緊他,湊到他耳邊來,輕聲說道:“阿越阿越,太傅總是各種管我,一點兒都不好玩,我也想跟你一並去打仗。”
澹台遼黑著臉將他從澹台越身上扒拉下來,“曄兒,朕說過好多次了,你是皇子,應該有個皇子的樣子!”
語重心長。
澹台曄卻卻嘟起嘴來,從澹台越身上落下來,瞪著澹台遼,“父皇!”
澹台遼拍了拍他的腦袋,“回去!朕方才回來,就聽聞了你這段日子的荒唐。程大人是大儒,你要多和他學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