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鳳凰新生的狂吟——論郭沫若(2)(1 / 3)

當然,前麵談的,是《女神》的主調。《女神》作為五四時代完全薪新的文化生力軍的組成部分,是受著當時的先進思潮的領導的。但是,它在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有某種兼收並蓄的弱點,諸如泛神論,資產階級的個性解放等。但早期的這些複雜的思想傾向,都被《女神》中的愛國主義的、為祖國和民族的解放而謳歌的主旋律所統禦所壓倒。《女神》的確有泛神論,例如作者就歌頌過三個泛神論者:莊子、斯賓諾莎和印度的加皮爾。但他之歌頌這三個人,在於他們分別是靠打草鞋吃飯的人,靠磨鏡片吃飯的人和靠編漁網吃飯的人。總之,詩人之所以歌頌他們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他們是自食其力的人。又如《我是個偶像崇拜者》,我崇拜太陽、山嶽、海洋,崇拜水、火、生、死、光明、黑夜,幾乎崇拜一切,這一切都是他所崇拜的偶像,即神。表麵看,他崇拜多神。然而,這詩的真正旨意,卻在它的結句上麵,這結句是:我崇拜偶像破壞者,崇拜我!我又是個偶像破壞者喲!可見,在他的崇拜一切偶像的背後,隻崇拜一個那破壞一切偶像的我,這個我是覺醒了的人。他的崇拜偶像,目的在於破壞偶像。就是這樣,泛神論也蒙上了郭沫若式的反叛的色彩。《女神》的確很誇大個人的作用和力量,最明顯的是《天狗》。我是一條天狗,我要把日、月、星球,甚至全宇宙,都吞了,我是全宇宙底&;歡底總量。我們從這無限誇大了的我的形象中,並沒有發現歐洲資產階級文學中那種極端個人主義者,我們看到的是獲得了人的尊嚴的解放了個性的形象。這個人,從曆史恥辱與迫害的泥淖中走出來,在香木焚燒的烈火中得到新生。他有巨大的力量,足以打破一切的禁錮與重壓。請聽我的狂歌:

我飛奔,

我狂叫,

我燃燒。

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

我如大海一樣地狂叫!

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天狗》)

不再是卑微的我、受屈辱受迫害的我,而是充滿力量和信心的嶄新的我。這樣的我,能給人以振奮和激勵。

當然,《女神》並非沒有弱點和消極的因素,五四時代作者世界觀上的弱點不能不在《女神》身上有所反映。例如,一方麵是充滿希望的慷慨髙歌;另一方麵,它甚至披著件白孔雀的羽衣,遙遙地翅首於象牙舟上,口裏喊著前進,卻隻是曳著帶幻滅的美光,向著無窮長殞(《蜜桑索羅普之夜歌》)。《女神》的基調是昂揚的,向上的,健康的,但也摻雜著某些消沉的雜音。例如,作者看到了人間存在著階級的不平等,但又找不到有效的辦法弭平它,隻好消極地頌揚黑夜(在歌唱日出,歡呼晨安的同時)。他錯—認為唯有黑夜,才是德謨克拉西,才是貧富、貴賤、美惡、賢愚一切亂根苦蒂的大溶爐(《夜》)。也許,作者不過是故作此等憤激之言,並不真的這樣認為,但至少流露了他的某種惶惑。有時,這種惶惑甚至發展為失望,甚至哀歎:噯!要得真正的解脫,還是除非死!(《死》)作者那時雖然思想先進,但還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作為一個不夠成熟的青年,他的思想還沒定型。《女神》思想上的駁雜,正好表現了他當時所受的影響是多方麵的,也正好說明了他吮吸新思潮的積極成分頗有些饑不擇食的勁頭。

朱自清說過:和小詩運動差不多同時,一支異軍突起於日本留學界中,這便是郭沫若氏。大家都在做小詩的時候,郭沫若做的是大喊大叫的大詩。這在當時詩壇,不啻是投下了一道強光。

《女神》出世後,立即引起了批評家的注意。錢杏郎認為郭沫若詩除了少數的幾首而外,情緒都是很狂暴的,很健全的,0艮前的世界是很開擴的,他仿佛一片發了瘋的火雲,如醉了一般的狂呼飛馳。郭沫若的這種詩風,如他自己所說,是一種火山爆發式的內在情感0。而這種內在情感,正是五四時期狂飄突進的時代精神的體現。

《女神》時代的郭沫若,為了救國,求學國外。他當時很欣賞法國作家斯湯達的一句名言:輪船要煤燒,我的腦筋中每天至少要三四立方尺的新詩潮。郭沫若反問自己:思想底花,可要幾時才能開放呀!他把進圖書館叫做挖煤,當然是挖新思潮的煤。這時支配著郭沫若整個心靈的是祖國和民族的命運,他的心為祖國為人民而燃燒。他把自己那種眷念祖國的情緒,寫成了一首震撼人心的《爐中煤》。詩人自比為煤,自比為被埋葬在地下的本是棟梁的黑奴,認為隻有這樣被壓在地層下的黑奴的胸中,才有火一樣的心腸。他傾出全心的熱血化為了如下感人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