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則一個勁兒地叮囑顧先生,讓他改日一定要到某縣去看他,好讓他一盡地主之誼。他上馬車的時候沒踩住木凳,差點撞到頭,顧先生扶了一把,吩咐那奴仆好生照顧著,客人喝的酒真不少,帶給顧先生的桂花酒基本上都被自己喝了。
上了馬車他還撩起車簾說話,話說得含混不清,不過張手美算是聽明白了一點,他是鄰近某縣新上任的縣丞,剛走馬上任沒幾天。
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張手美回頭,月娘示意她到一旁說話。
“嘍,桶裏有七條魚,你什麼時候得空上城裏去?”
等的就是這句話。
張手美心裏頭樂,麵兒上沒表現出來,慢條斯理地說,“月娘的時機趕得真是巧,剛好明日要上城裏買五色紙給我娘送寒衣。”
“挺好。你也就是順便的事……上回說好的,”月娘不忘叮囑,“一條四十文,七條是——二百八十文。你想要多少傭金?”
張手美驚了一下,還要另給傭金?
本來以為金大娘夠實在,難道月娘也實在,就沒想到她能倒手賺一筆?就為那五個十個錢的,誰上趕著要吃這些虧啊。
她要給,張手美自然樂意拿著。
不過月娘很快改口道:“這樣,給你一條魚,就當傭金好了。”
給魚和給錢可不一樣,魚是從池塘裏拿,還不屬於她的,她都已經算好要的二百八十個錢自然不想少拿一文。
果真不是傻乎乎的月娘。張手美幹笑著道:“月娘你真大方。”
顧先生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目送著客人的車子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了他才回轉身子。月娘上前道,“顧郎,上次金大姐進城,托她帶了幾條魚給我哥嫂,他們提過說想做些糟魚,這些——”
顧先生像是有心事,沒聽完就說剩下的那些魚任她處置。
於是月娘對準備收網的長工說七條意頭不好,八條最合適,又底氣十足地叫長工再多撈一條上來。
顧先生回過神來問她,“你是想自己進城去?”
月娘忙說自己不想,“我聽手美說她要上城裏買五色紙去,剛好順便讓她帶去。”
顧先生看向張手美,張手美則看了一眼月娘,月娘輕輕地對她點頭。
顧先生對張仁美說:“我與姐姐說會話,你在這等等。”
與我說話?
張手美有些摸不著顧先生要與她聊什麼,離開的時候倒是見著月娘對她擠眉弄眼的,不過她猜和月娘肯定沒啥關係,明顯顧先生有自己的心事,沒將她這點事放在心上。沿著池塘走了大半圈,池塘邊被修理得很光潔的路旁長有深深的荒草,有幾根蘆葦花開在其間,葦花輕盈而潔白。
駐步往來處望去,頓時覺得房子變得好小。天空也變得十分高遠。
“仁美學習千字文已有兩年了吧?”顧先生眯著眼看著池塘的水麵,“兩年的時間,連一半都未背會,我方才與他講析釋義,他眼中還是一片迷茫。”
顧先生看了張手美一眼,她的手碰到枯草,她拽了一把,沒想到枯草雖枯,韌性卻很好,勒得她的手生生地疼。
顧先生想表達什麼?
“這話我也不是第一回對你說。趁著他年紀還小,讓他拜師學門手藝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