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曆史上,1927年絕對是個最混亂的年份,這一年中,民國的三大政治集團進行了激烈的政治整合,國共聯盟對北洋軍閥,國民黨對共產黨,國民黨左派對右派,蔣介石、汪精衛、李宗仁三者之間的爭鬥,馮玉祥、閻錫山這兩個地方實力派的變臉,所有這一切都預示著接下來的年份1928會顯得極不平常。1928年並沒有1927年那樣波瀾壯闊,但是這是一個從混亂走向平衡的年頭,1927年中那種令人窒息的快節奏將會在這一年得到紓解,民國的政治版圖將在經曆了1927年的大混戰後開始找到新的平衡。曆史是一個張弛有致的舞台,在大亂之後,一定會有一個相對平穩的局麵作為過渡,1928就是這樣一個年份。
1928年發生的所有具有象征意味的政治事件都是1927年那場大變的餘波,對於國民黨而言,1928年是他們和北洋係多年恩怨的了結,也是1927年如火如荼的北伐戰爭的尾聲;對於共產黨而言,這一年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件,那就是朱德和毛澤東的井岡山會師;而對於民國開始後一直處於優勢地位的北洋係而言,這將是他們正式宣告退出曆史舞台的一年,而標誌性的事件並不是廣為人知的東北易幟,而是皇姑屯事變。
關於皇姑屯事變的政治背景,推動這場事變的根本原因是奉係在關外的失勢讓老張與日本之間的政治平衡被打破,但是讓奉係和日本之間的關係調整進行得如此慘烈的原因卻是日本國內軍人集團的得勢。日本扶持奉係多年,雖然沒有撈到太多的好處,但是表麵上總還是說得過去,如今奉係在關外大勢已去,日本麵臨著這麼多年的政治投資打水漂的風險,因此在此戰略格局遭到嚴重挑戰的時刻,日本選擇了積極或者說是強硬的應對方式。在處理和奉係的關係問題上,日本國內存在兩種意見,以陸軍參謀本部為代表的激進派,他們主張踢開奉係,利用關東軍奪取東三省;而另一種意見就是讓張作霖的奉係成為完全的傀儡,趁火打劫。兩種意見一急一緩,但根本落腳點是一致的,就是通過擴大在關外的權益來彌補在關內的損失。顯然,後一種意見更加符合實際,因為日本要在東三省站穩腳跟,傀儡還是需要的,陸軍僅僅考慮了征服,卻沒有考慮到統治。但是,對於軍人而言,他們完全不願意理會在政治上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他們對於奉係的陽奉陰違早已失去了耐心,事實上,他們在東北的調動完全在為戰爭做準備,如果不是美國施加了強大的壓力,關東軍可能早就展開實際性行動了。日本並不是唯一的在華利益國,在他們做好全麵戰爭的準備之前,他們不得不麵臨其他競爭者的壓力,而美國和蘇聯則是他們最重要的對手。日本參謀本部在東三省的軍事調動和對東三省所謂“采取適當而有效之措置”的外交措辭顯然激怒了美國,美國態度強硬地表示“東三省行政主權屬於中國”,在美國的壓力下,並沒有做好決絕準備的日本也隻能選擇適度的退讓,穩健派的主張占了上風。
日本軍人給世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兩點,一是瘋狂,二是殘暴,而這次事變體現出來的正是日本軍人的瘋狂。在張作霖拒絕了日本的建議後,關東軍決心幹掉張作霖,至於幹掉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他們根本就不想考慮。日本軍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自負和最有膽量的一群,他們的嗜血天性讓他們敢於做任何事情,包括很多看起來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事。事實上,正是這種亡命徒的特性讓他們在對手麵前顯得那樣的不可一世,日本軍人毫無疑問是最優秀的一群,因為無所畏懼本身就是這個職業最重要的素質。
關東軍武力攻取東三省的計劃在美國的壓力麵前受了挫,事實上日本國內在此問題上也是頗有猶豫,但是關東軍的失望情緒卻讓他們作出了一件讓世界震驚的事情——暗殺一國首腦。關東軍將不願意妥協的張作霖作為發泄鬱悶的對象,在1928年6月4日晨5時30分,皇姑屯的鐵路上一聲巨響,奉係的元老級人物吳俊升立時殞命,而目標張作霖則身受重傷,於當天上午10時逝世,此即為皇姑屯事變。關東軍試圖通過刺殺張作霖來恫嚇奉係,但是效果適得其反,因為任何極端的行動都會導致極端的後果,一種可能性是奉係屈服,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奉係與日本正式決裂,對日本來說不幸的是,事情在朝著後一種情況發展。
聞聽皇姑屯事變之後,張學良從北京喬裝前往沈陽,而遭此大變的奉係迫切需要找到一個新的領導者,來支撐內憂外患的危局,而張學良則是張作霖生前著意培養的接班人。張學良是否能夠應付來自國民黨和日本的雙重壓迫呢?奉係高層明白,在此劇變之際,最重要的無疑是樹立接班人的威信,盡管張學良不見得能夠撐起整個局麵,但是此刻卻是接掌權柄最合適的人選。因此,以張作相為代表的元老此時力挺張學良,讓張學良順利地接過了奉係的權杖,所幸張學良畢竟經曆了郭鬆齡叛亂的變故,因此在此時刻也算頗有些成長,並沒有如當初郭鬆齡造反時那樣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