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的演技著實不凡,事情發展到如今態勢,實際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從挑起遷都之爭,再到聯合右派,如今又讓李宗仁赴滬,通盤都是嚴絲合縫。但是,老蔣愣是能演得好像他彷徨無計,萬事都得依賴李宗仁和白崇禧,不服行嗎?李宗仁這等豪傑,也讓老蔣繞暈了,甚至在回憶錄裏還搞不清老蔣是手足無措還是故布疑陣。當然了,李宗仁可能也很喜歡當英雄的感覺,沉浸於此,不願自拔。老蔣大概也知道李宗仁是這種人,一頂接一頂的高帽扔過去。當然,事實上老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明擺著的,在跟李宗仁訴衷腸的同時,他還電召廣東的李濟深和廣西的黃紹竑赴滬。黃紹竑是新桂係三巨頭之一,而李濟深則跟新桂係關係非凡,甚至可以說是半個桂係,老蔣不找別人,把這兩人找過來,難道能說明他手足無措?老蔣可明白著呢。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李宗仁也讓夏威和胡宗鐸將第七軍開到了南京,老蔣方麵也連日開會,陳果夫、陳立夫兄弟,何應欽等人均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就準備聽得一聲號令,大刀相向了。
在上海方麵緊密籌備的同時,國民黨內的重量級人物來到了上海,此人便是在中山艦事件之後赴法避禍的左派領袖汪精衛。汪精衛自從高喊“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刺殺晚清攝政王載灃之後,就已名揚天下,在黨內素有清譽。但是,不得不說,汪精衛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有虛表而已,局勢發展到如今這個階段他才回國,能濟何事?上海方麵的人當然也去會見汪精衛了,但基本上都是先聲奪人,大概就是說局勢至此,請汪公恢複領導,彈壓叛亂之類,老蔣也口口聲聲說擁護汪精衛恢複領導,當然,前提是謀求問題的解決。汪精衛在麵對這幫人的所謂請願之下,頗有些神色不定,大概也是缺乏自信,最後好歹穩住心神,說自己站在農工一邊,誰要殘害農工,便是與我為敵。
當然,會還是要開的,開了兩次。第一次會議,雙方你來我往,激烈辯論,然後出現了極為滑稽的一幕,國民黨元老吳稚暉竟然要對著汪精衛下跪,說非得讓汪精衛留滬領導不行,汪精衛當然極為尷尬,左右躲避不開,被搞得頗是狼狽。第二次會議,當時汪精衛已跟駐留上海的中共領袖陳獨秀發表了個聯合宣言,大概就是說國共合作乃總理遺策,堅決不允許他人離間破壞之類,當然,為此會上是一片嘩然,表現最突出的,還是稚老。吳稚暉一改前日下跪的慘然,憤然攻擊汪精衛,說陳獨秀是中共黨魁,有人和他聯合宣言,大概此人也以黨魁自居了——恐怕不見得吧?話中帶刺,又把汪精衛弄得極為難堪。
會議自然不歡而散,在第二次會議(4月5日)當晚,汪精衛就秘密乘船去了武漢。此次蔣汪交鋒,還未等到老蔣親自出馬,僅是一個吳稚暉便讓汪精衛難以招架,當然,左右角力的勝負,也就可見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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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衛此次回國赴滬,上海方麵的反共氣氛幾已達到了高潮,因此,右派們對其表麵恭迎,而實則示威,汪氏此行自然是有些灰頭土臉。但是呢,局勢至此,左派和中共卻出現了嚴重的判斷失誤,聯合宣言出台之後,武漢方麵誤以為汪精衛已和上海方麵的右派達成一致,局勢已見緩和,於是,軍事行動徹底停擺,準備東征討蔣的第四軍和第十一軍停駐不前,而原先留駐南京的程潛第六軍則被第七軍繳了械,而魯滌平第二軍也離開南京北上。一切就緒,4月11日,老蔣發布清共的密令,於是,揮舞的屠刀終於落下。次日,兩廣及東南各省的中共黨員、左派分子遭到全麵整肅,國共決裂終於由幕後走向台前,此次事件在國民黨方麵稱為“清黨”,而在中共的教科書裏,則稱為“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嗣後,南京、上海方麵的國民黨右派一不做二不休,在4月18日成立南京國民政府,推選國民黨元老、右派領袖胡漢民為主席,至此,寧漢分立正式形成。
老蔣在南京自立,自然謀劃已久,從試探到樹旗再到行動,有條不紊,果決異常,相較而言,武漢方麵的反蔣運動則是雷聲大而雨點小,吵了半天卻無任何實際行動,反為蔣介石所製,以政治權謀而論,實有天壤之別。當然,最可悲的還不是武漢的左派,而是上海的中共領袖陳獨秀,此公原係知名知識分子,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也是中共早期當仁不讓的精神領袖,可惜的是,陳獨秀缺乏一個政治人物應有的手段和謀劃,更缺乏應有的警覺性,以至老蔣在上海舉刀之後,中共各級組織居然一觸即潰,一瀉千裏。此次政變對於年輕的中共而言,既是一次沉痛的打擊,同時又是一次極佳的教訓——光有單純幼稚的革命激情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年輕的中共黨員必須明白,政治終歸是殘酷而又血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