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政變之後,武漢方麵瞬間陷入了被動,老蔣公然反叛,光是浮皮潦草地開除黨籍自然是無關痛癢,武漢政府要證明自己的合法地位,就必須東征討蔣。但問題是,此時天下未定,孫吳餘部猶存,張奉南下又是氣勢洶洶,如若同室操戈,反為北洋所乘,北伐大業勢必功虧一簣,如此,武漢誠是騎虎難下。南京方麵,李宗仁的態度頗具代表性,基本是得了便宜賣乖,明明南京政府是非法政府,卻又說大敵當前,當共謀抗敵,黨內分歧尚需等到大局已定再行解決——合著寧漢之間不存在合法性問題,隻存在黨內分歧。李宗仁這就叫打一打,揉三揉,讓你哭笑不得,避重就輕,轉移話題,將政府的合法性問題轉移到黨內分歧之上,又以北伐的大局來壓寧漢分立的小局,到最後,南京方麵把理都占了,如果武漢強行出兵,倒成了武漢的不是。恰好此時的軍事態勢有利於南京一方,確實是大敵當前,武漢方麵也少不得強壓怒火,按照南京方麵的意見,分道北伐。
這種局麵對於中共而言著實是極為不利,馬克思主義哲學說,矛盾是會轉化的,此時的主要矛盾寧漢對立對於中共尚屬有利,問題是,主要矛盾會一直是寧漢對立嗎?汪精衛跟中共的友好能維持多久,而兩湖的主要軍事支柱唐生智又能將紅旗打多久呢?畢竟,武漢要和南京對抗,並非一定需要中共的參與,聯合中共當然可以,但是將中共排除在外,當然同樣可以,因此,此時的中共,命運已經不由自己掌控。掌控中共命運的,一是左派,二是兩湖軍人,再具體一點,則是汪精衛和唐生智,於中共而言,最重要的自然是處理好與這二者的關係。
自打胡漢民在刺廖案後牽連下台之後,汪精衛就成了國民黨黨內第一人。但是,汪精衛這個老大當得極為不順心,最重要的原因,是蘇聯高層對其缺乏應有的信任。在孫中山去世後,汪精衛就以左派領袖的麵目示人,動輒高喊國共團結,對右派的打擊也不遺餘力,滿以為如此表現能夠贏得蘇聯的友誼,未曾想,他與蘇聯的友誼僅僅是跟蘇聯的顧問的友誼,而與蘇聯高層,對不起,欠奉。最典型的就是中山艦事件,老蔣神經過敏以至出現排共一事,汪精衛滿以為這次可算抓著了蔣介石的小辮子,隻要蘇聯發話,就能讓其死無葬身之地,沒想到的是,他這樣鞍前馬後地效勞,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斯大林的最高指示偏袒老蔣,息事寧人,反倒讓反蔣甚烈的汪精衛裏外不是人,汪精衛深恐老蔣報複,選擇了出國避禍。經此一事,汪精衛想必對蘇聯也有些寒心,此次回國雖然依然高唱國共團結的高調,但是調門顯然也沒那麼高了,畢竟,誰願意熱臉貼人冷屁股呢?
汪精衛此次趁著武漢反蔣氣氛達到高潮之時回國,當然是指著萬一蔣介石輕舉妄動,自己就能在蘇聯的支持下搞掉老蔣。不過,悲哀的是,老蔣動倒是動了,蘇聯卻依然沒把信任票投給汪精衛。在蘇聯給共產國際顧問魯易的一份電報中,居然說要自組工農革命軍,改組國民黨中央執委會,沒收地主土地,組織軍事法庭審判反動軍官,明擺著就是要中共脫離左派單幹了,這份電報當然事屬機密,但問題是,魯易居然就把這份電報給汪精衛看了。汪精衛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他一心尋求蘇聯的友誼,不離不棄,但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蘇聯卻給他玩了這麼一出,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佛也有三分火啊!
汪精衛這樣一個左派領袖,就這樣在蘇聯及其顧問的完美配合之下,被活生生逼到了對立麵,而要倒黴的,自然是可憐的中共黨員。倒也罷了,更大的麻煩是,武漢方麵的軍人也已不穩,而問題則出在中共如火如荼的農民運動之上。當時的唐生智部下,大多是兩湖的當地人士,而中下級軍官又都是中小地主出身,中共在農村沒收土地,批鬥地主,當然觸犯了他們的利益,再加上當時中共社會基礎尚顯薄弱,麵又鋪得太開,農會之中難免魚龍混雜,對軍官家屬也就難免有些非禮行為,如此自然更激化了與兩湖軍人的矛盾。說到根上,階級屬性不同,利益屬性也就不同,而當時作為貧下中農、無產階級代言者的中共,一旦施行其政綱,難免就與階級屬性不同的兩湖軍人有所衝突,這也是自然之事。
於是,不論是汪精衛還是唐生智,都在各種因素的作用下下定決心分共,6月5日,蘇聯顧問鮑羅廷被汪精衛驅逐出境,而江西的朱培德也禮送中共出境。如此,武漢的分共也宣告拉開序幕,國共即將全麵拆夥。分共歸分共,對立歸對立,汪精衛當然不願受製於蔣介石,武漢和南京哪個才是合法政府,當然還得說道說道,尤其是寧漢雙方會師隴海線,初步解決北洋方麵的威脅之後,這個問題更是被擺上了台麵。兵馬未動,政治先行,外交戰自然還得先打一打,而此時的外交核心當然不再是態度已明的李宗仁,而成了馮玉祥。